正文 第五章 仗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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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少年一步步艱難地走出雪林,又行數裏,終於看見有人煙的地方,想著那名死去老者的交代,他茫然無緒。老者死後,少年盡己所能將他收埋在雪地裏,可一塊像樣的墓碑也找不到,隻得草草堆了個雪丘,便繼續行程。
雪林中的雪一直未止歇,不久之後,這座臨時堆起的墳丘就會被雪填平,以後怕是無人能找到了。
使少年停步的是前方不遠的廝殺聲,走了許久的路,他早已饑腸轆轆,原想來這邊的客棧裏找點吃的,沒錢的話應該可以打雜工做抵扣,要是能多換幾頓飯就更好了。奇怪,他以前是怎麼活到現在的?乞討?拾荒?好像都做過,從什麼時候起做的呢?
腦中一片蒼白,算了,眼下填飽肚子要緊。
但是這幕殺人場麵讓他傻了眼。
過去嗎?很危險。不過去嗎?吃不到東西也會餓死。橫豎是沒得選,不如先在附近等著,等他們打完了再進去吃點東西。
主意一定,少年小心翼翼靠近血腥的殺場,躲在客棧側牆的馬廄旁,用蓑衣裹緊瘦弱的身體,靠著一根木樁而坐,耐心等待。
耳邊慘叫不停,屍體一具具倒下,鮮血橫流,可他並不害怕,更甚者無動於衷,好似看慣了江湖的廝殺、人間的生死,習以為常。
殘暴的屠戮沒人敢挺身阻止,或說無人能阻止,因為都明白自己非那人對手,任不存是這場殺戮的主導者,誰出去,誰就死。
客棧裏觀戰的人,戰戰兢兢,沒一個敢輕舉妄動。
“少爺……”看著外麵過於慘烈的對殺,實秀終究是忍不下去了,形勢一開始便就呈現一邊倒,那百人根本不是任不存的對手。慘無人道的狠辣手段,殺人不眨眼的絕望之劍,縱使他們再冷眼、再懶得管閑事,也有種本能的意識:不可見死不救。
不料實秀的話還沒說出口,幾道快得難以捕捉的白光便已掃出門外,正中任不存疾風般的劍鋒,為兩名眼看即將斃命的男子擋下死關。那兩人捉準間隙迅速退身,滿身冷汗,驚魂未定。
知有外人介入,而且很可能是名頂尖高手,任不存稍定神,眼仁中凝結寒霜,停止雪下殺戮,顯然殺人的興致受到極大打擾,他霜冷的臉色令人感覺到沁骨之寒,鋒利的雙眼轉入客棧內,不一刻就捕捉到那個潛伏的出手之人。
客棧內為數不多的人見他目光投射進來,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逃散至四處角落,企圖避開那凶煞的殺氣,唯有一……兩人不動——那位身披孔雀披風的年輕公子和他的隨從。
方才幾道劍氣正是由那名年輕公子所發!
看不出,初見他進客棧,以為隻是個揮霍無度的風流主,想不到竟隱藏得這麼深,自己也沒能察覺。任不存無故心生些許壓力,但更多的是被激發出來的殺欲,對壞事者,隻有一字:殺!
年輕公子穩坐大堂之中,清雋的臉龐皎如明月,神態自若,本來較偏不易被注意的位置瞬成全場焦點。身受萬眾同情的矚目與敵手的強烈殺意,他不急不緩地舉杯飲酒,仿若無事人一般。
“少爺……我們好像又要出名了,”實秀揮去頭上的冷汗,“高調的代價,付不起啊!”
“嗯?大家怎麼了?怎麼都散了?”悠然自得的少爺後知後覺,故作驚訝,“菜很難吃嗎?”
旁人皆噤聲不敢言,不得不佩服其膽量:死到臨頭,他還有閑心開玩笑?死了這麼多人,他全當耍猴戲嗎?
“少爺,不是飯菜難吃,是人難看,”實秀扶著額頭汗顏道,對他裝模作樣的反應已見怪不怪,“那個人長得太醜,倒了眾人的胃口。”
“哦,原來如此,”少爺抬眼望向門外的任不存,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的確長得很嚇人,超乎人類想象,難為他能活到現在。哎,看來我得去跟他商量一下,別把我的客人嚇跑了,這頓飯可全算在本少爺賬上,不好好吃完太浪費了。”語畢,手拈披風一側掀至背後,款款起身朝門口走去。
旁觀之人與客棧外七損八傷的寥寥幸存者皆緊張地盯注著這意料之外的變局,暗下不禁把那年輕俊朗的公子當成眼前最後的救命稻草。
實秀似乎是此時最安閑的人:罷罷,少爺估計是被那群人的慘叫吵得煩了,以少爺自詡高雅的修養及素質,他當然不會亂發脾氣一逞口舌之快,而會用布道者的“禮貌”言行諄諄教誨你,你打架可以,但是不要影響到他。
想想實秀決定去找掌櫃的算一算這頓飯錢和公物損失費一共多少,好給五龍少尊報個準數。一瞅小二在牆角邊抖抖索索,他離座走過去,扶起可憐的小二哥,兩人細細算起了賬。
另一邊緊張的硝煙彌漫,任不存冷冷凝視來者:“閣下何人?”
年輕公子停步,以門檻為界,與他相隔數十步,零零落落的雪未歇,混著那股血腥味兒,詭異莫名。
“在下宿雲行,敢問壯士如何稱呼?”宿雲行彬彬有禮,風度翩翩。
“任不存。”
眾人雖已知他身份,但由他親口說出時,仍倒吸了一口涼氣。
“人不存?”宿雲行開始無邊發揮,“哎呀,真是個殘忍的名字,泯滅人性,怪不得壯士一副苦大仇深、人見人殺的樣子。哎,其實先天的殘缺也非你之過,佛家有言: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一切唯心造。壯士麵邪乃天生所致,若心正,人正,麵邪者亦可行正,何必因邪麵而心生自卑?要知狂妄的人有救,自卑的人是沒有救的。倘若壯士不承認自卑,而是那狂妄之人,便就好辦了,出了北原一直往西行,定可見佛相,悟佛性,自此放下屠刀,洗心革麵重新改造自我,西行之路,萬裏迢迢,宿雲行願壯士一路走好,恕不多留,這樣也照顧了大家吃飯的心情,善行一樁,功德無量,豈不兩全?”
眾人咋舌,聽不懂他在胡謅些什麼,居然跟殺人不眨眼的魔鬼講功德?真懷疑將希望寄托於此人是不是太草率了?實在不靠譜。
“閣下喜歡研究佛理?”任不存冷笑,殺意愈濃。
“一點點。”宿雲行微笑以對。
“那就送你去見你的佛祖吧!”一聲落,任不存驟啟殺陣,揮灑劍訣,劍端直指其眉心。
餘者似能預見他的慘狀,心下跟著驚呼:慘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正當劍尖離眉心不到毫厘之際,宿雲行身形微動,一個閃影不見了人。就旁人的視角來看,他像憑空消失了,那極快的身法宛如幽靈逝影,沒一人看清是怎麼回事。
任不存最先反應過來,回頭赫見那華貴俊朗的男子微笑著立在雪中,雋美如畫,其笑似無害,又似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