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時天香 第002章金轎候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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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叟道:“若師弟也像我這般等上十年,自然就會明白我的心情。十年了,為此我已經等了十年了,若能活著回來,從此便再無約束,江湖雖大卻盡可去得!若不能活,也好過這般苦等!”說話間,錚叟的目光透過艙中小窗看著遠處一艘梅紅色畫舫,語氣中滿帶滄桑,但似乎又另有所指。
青衣客見釣叟怔怔的望著窗外,知他所想為何,再次滿上兩盞熱酒道:“師兄,這些年我雖然隻負責送信,不知道這個任務的內容到底是什麼,但之前派出去的三位師兄都沒能活著回來,師兄若是心存牽掛,隻怕……”青衣客欲言又止,轉而道:“這三年,我做了些準備,雖然幫不上師兄什麼忙,但希望師兄無論如何都要活著,任務一事我自會向主上交待!”
“什麼?難道你……”聽到這話,釣叟詫異非常,十分不可思議的盯著青衣客,見他緩緩朝自己點了點頭,長歎一聲道:“師弟,我知道你長於易容,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咱們幹的雖是人頭買賣,但那畢竟是一條人命!他不是任務對象,又與我無怨無仇,師弟就放他去吧!再說,若非主上,我趙天風六歲便已死了,如今就算把命還給主上,也算是多活了二十多年了!而且以主上的睿智,師弟又如何瞞他得過?算了,放他去吧!”
青衣客默然以對,不置可否,似乎早已料到答案。釣叟見他不語,知道再說也是無用,便自顧自的喝酒吃菜。就這樣,兩人之間再無話題,隻顧這般一冰一熱的喝酒,偶爾舉箸吃些菜肴下酒,就算是說些什麼,也僅限於誇讚酒好菜香。直到兩人喝掉最後一盞冰酒,青衣客才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木匣子遞了過去。
趙天風十分平靜的接過木匣,破開火漆打開一看,隻見匣中臥著一塊拇指大小的半圓形白玉墜子,墜下壓著一張折好的蠟黃紙箋。他取出紙箋信手抖開,擋住紙箋背麵隻看了一眼,便將紙箋在手裏一搓一握,攤開手時,紙箋已碎成片片。他將手伸出艙外,看著寒風將紙片帶走,回頭道:“請轉告主上,天風劍誓死完成任務!”
青衣客聽他語氣果決,心頭隱隱酸痛,緩緩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會告訴主上的!”片刻之後又問:“不知師兄何時動身?”聞言,趙天風頓時麵帶猶豫,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道:“可能……明天吧!”青衣客咬了咬牙,輕歎一聲,惋惜道:“難道師兄真要去見她?”趙天風沉吟不語。
青衣客又道:“師兄,你的心願我知道!可師兄如今去見她一麵又能如何?難道還能帶她遠遁江湖?師兄這次若能回來,那以後天長日久,難道還怕見不上一麵?若不能回來,見與不見又有何分別?師兄不如立即動身,少了一分牽掛也就多了一分把握!”
趙天風盯著幾上空盞靜坐良久,方才緩緩搖了搖頭,悵然道:“師弟,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不知道……”又抬頭看著青衣客道:“你先去吧,讓我再想想。”青衣客知道再說也是無用,長歎一聲之後,黯然起身向船尾走去。他在船尾立了片刻,看著遠處那艘梅紅色的畫舫靜靜的泊在岸邊,心頭悵然若失,長歎一聲,最後說道:“師兄,別忘了回來陪我喝酒。保重!”說完輕輕一縱,點水遠去。
趙天風自然知道青衣客臨別之言的意思,他盯著艙尾布簾,好久才從口中緩緩吐出兩個“謝”字。他靜靜的坐在幾前,有些失神的看著幾上小匣裏的玉墜,良久之後又把目光緩緩移到艙中卷好的被褥之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湖麵上漸漸響起了各處畫舫裏名伶歌妓練功的聲音,其中一支琴音雖不甚高亢,卻破雲而出,在混雜的琴音歌聲之中顯得格外清晰。琴音如泣如訴、婉轉悠揚,激烈時如狂風催雪,婉轉時如花間低語,高亢時如劍破重冰,低吟時如孤芳暗泣。趙天風聽得琴音,一時間竟然癡了,待到琴音散盡,方才如夢初醒。他長長籲出一口氣,緩緩起身從被褥下抽出一隻雪白的信封,信封上寥寥幾筆畫著的一枝淡彩紅梅極是傳神。
趙天風盯著那隻信封,喃喃問道:“十年了!我該來見你嗎?”像是在問收信之人。“趙老兒……趙老兒……”趙天風忽聽湖邊有人叫他,頓時回過神來。他將信封小心收入懷中,再取了玉墜掛到頸中,出艙偱聲望去,隻見白堤那頭自己平日裏釣魚的地方,一位店伴模樣的人正朝這邊張望。
那店伴見趙天風出得艙來,忙朝他揮了揮手,將雙手攏到嘴邊叫道:“趙老兒,有鮮魚沒?”趙天風也不回話,搖了櫓朝湖邊而來。他把船泊到岸邊,抬手指了指船尾網兜。那店伴知道規矩,朝他一點頭,跳上船尾選了那尾兩尺多長的大頭鰱魚,摳著鰓提在手裏,另一隻手則從懷裏摸出幾塊碎銀放到艙中小幾之上,又朝他點頭示禮,提起魚很快消失在雪中。
那店伴遠去之後,趙天風收拾好一應物事,重又拿起釣杆坐回船頭,但目光卻怔怔的投向那艘梅紅色畫舫的方向,手中釣杆不時輕動一下,引得杆頭魚線好一陣亂顫。這時已經是巳中時分,湖上各處畫舫裏練琴吊噪的聲音終於全部落下,映月樓三樓一間臨湖雅間裏的夏蓮兒,見初時路上遇到的那些子弟正三三兩兩的從遠處一艘梅紅色畫舫的左近散去,頓時明白原來這些人是來聽那舫上女子練琴的。
夏蓮兒見那些子弟紛紛搖頭歎息,悵然若失,心頭不禁歎到,也難怪他們這個樣子,舫上那人彈琴的手段確實高明,一撫一弄均已妙到毫巔!那曲子也十分好聽,雖然太過孤清冷傲了些,但意境深遠,回味悠長!不知叫什麼名字?又是何人所作?若有機會定要向那彈琴問問。想到這裏,夏蓮兒正想回頭問問舫上人的來曆,卻聽遠處“叮鈴鈴……叮鈴鈴……”的傳來一陣十分清脆的鈴響。夏蓮兒循聲望去,卻見遠處一行人簇擁著一頂金色大轎迤邐而來。
那大轎所過之處,便有左近的店家捧了一盤盤金銀出來,朝走在轎側的一位紫衫胖子行禮示意。那胖子既不回禮也不說話,隻微微側頭掃一眼店家們送上來的金銀。店家們見那胖子不語,不但不怪他無禮,反而如逢大赦,忙示意店伴將金銀送到轎後十六名挑擔壯漢那裏,再躬身行禮退回道旁。大轎緩緩走近,夏蓮兒見轎前四名青衣小廝手上各捧著一個托盤,盤上覆著一方灑金紅綢,那紅綢或高或低的聳起。
她見其中一個托盤上覆著的紅綢甚是長大,猜測盤上托著的應該是一張古琴,心頭不禁詫異,難道轎中之人是要去給剛剛那位彈琴之人送禮?看那轎上紋飾,轎中人該當出於大貴之家,卻不知為可會這般討好一位風塵女子?夏蓮兒心頭好奇,正想問時,卻見映月樓吳掌櫃慌慌張張的領著兩名店伴跑了出來,那兩名店伴手中托著滿滿兩盤金元寶。夏蓮兒頓時吃了一驚,暗道這未免也太多了吧!轎中人究竟是誰?為什麼這些店家要送這麼多金銀給他?
這時金轎已到映月樓前,吳掌櫃忙領了店伴上去朝那胖子行禮,見胖子看了一眼托盤臉上神色變化,忙搶先行禮道:“謝總管好!”說著又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背了人眼悄悄遞給胖子,同時在他耳邊悄聲說道:“謝總管,這玉佩乃是小的家傳之物,不值什麼錢,給總管大人玩玩兒!今年這年奉……還請總管大人通融通融!”
胖子瞄了一眼遞到手邊的玉佩,見那玉佩綠得一汪碧水也似,眼睛稍稍亮了一下,直了身子大聲道:“吳掌櫃,你這是幹什麼?這規矩你是知道的,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那還不亂了套了?”吳掌櫃刹時驚出一身冷汗,忙點頭哈腰,小心賠罪道:“總管大人教訓得是……教訓得是……今年這世道有些不好,所以……這缺的年奉小的隨後補上,還請總管大人寬限幾日!”說話間,吳掌櫃又在底下把玉佩向胖子遞了幾下。
那胖子將手一甩,背到背後,又道:“吳掌櫃,謝某承候爺恩典,幫著候爺打理些俗務,大人二字是無論如何擔當不起的!年奉一事謝某作不得主,還是你自己跟候爺說吧!”說完一臉倨傲再不言語。吳掌櫃眼見事情不成,心裏七上八下跳得厲害,一身冷汗早把衣衫濕得透了。但他身為掌櫃,終究應變極快,轉念便想到,看候爺今天這架式定是要去冷香舫的,若這時去向他求情,雖然很可能會惹他動怒,但也有可能他會看在冷姑娘的麵上圖個吉利,放過自己。
想到這裏,吳掌櫃把心一橫,三兩步搶到轎前“撲嗵”一聲跪倒在地,攔轎叩了三個響頭,哀求道:“候爺,小的經營無方少了年奉,還請候爺高抬貴手寬限些日子,小的一定盡快補上,請候爺容了小的這一回。”說完又是一個響頭伏地不起。大轎因受了阻攔隻得停下,胖子見吳掌櫃居然敢擋轎求情,因怕吳掌櫃耽誤了候爺的大事,從而遷怒到自己身上,忙一聲斷喝:“吳錢!你想幹什麼?”
旁邊那些知道厲害的見此情形都為吳掌櫃捏了一把汗,暗道吳掌櫃這回多半討不了好去!這時,轎中傳出一個頗有書生氣的聲音道:“吳掌櫃,這兩年映月樓在你手裏經營得還算不錯,今年蒙古韃子逼得緊,生意差些也不怪你!缺的年奉你盡快補上來就是了,快回去吧!本候還有要事要辦!”轉而又道:“德福,時候不早了,快起轎吧!”
“是!”胖子回身朝大轎一彎腰,揮手示意起轎。吳掌櫃忙跪著退回道旁,如逢大赦。金轎再次起行,那胖子經過吳掌櫃身邊時,狠狠瞪的瞪了吳掌櫃一眼,補上一句道:“吳掌櫃,補上年奉時可別少了利息,這是規矩!”吳掌櫃剛把心頭大石放下,聽到這話,心頭頓時一緊,連忙作禮應道:“是,是,謝候爺大恩,謝候爺大恩!”
“這候爺是誰?好大的架子!”三樓的夏蓮兒見到樓下的情景不由問道。這時夏雲飛和言雲誌已經站到她身旁,言雲誌見夏雲飛一臉茫然,於是便道:“這位候爺是大前年官家親封的忠源候,聽說是皇太後早年失散的弟弟!”
(以前說金轎候爺是全皇後全玖的弟弟,由於這時度宗皇帝已死,全玖應該是皇太後才對。所以更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