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不速之客
    嘉慶三年（1798年）四月初六的上午，溫煦而柔美的陽光普照著山西祁縣小韓莊戴家的演武廳。戴二閭和他的大哥戴大閭，還有他舅家表哥郭維漢、侄子戴良棟，一個個滿頭大汗地走出演武廳，一邊走，他們還一邊扭動著脖子，纏在脖子上的長辮子也跟著抖開。院子中的轆轤井邊，夥計長貴正掂著大木桶往麵前的銅盆裏倒水。井台上一溜放著兩個銅盆，一個盆裏已經盛了滿滿一盆水。井邊的木槿花開得正盛，地上落了一層，連剛剛倒進水的銅盆裏也漂著幾朵。
    長貴看見戴二閭領頭走了過來，放下木桶，哈著腰說：“幾位公子爺，淨麵水準備好了。”
    戴二閭挽挽袖子，蹲在銅盆邊，手剛伸進水中，月亮門那邊慌慌張張跑來了二侄子戴五昌。還沒到跟前，他便連呼帶喘地說：“二叔，二叔，有人找你！”
    戴二閭急忙從地上站起來，回身望著戴五昌，另幾位也返轉身，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沒等到二閭問話，戴大閭眼一瞪，斥責著兒子：“你這孩子，不好好念書，跑這兒來咋呼啥哩？”
    戴五昌滿腹委屈地說：“有人來找俺二叔嘛！”
    “誰？”郭維漢接著問：“是不是想來比武的？要真是比武，他算找對地方了，咱家可真不怕他！”
    戴二閭問道：“人在哪兒？”
    戴五昌指指前邊，望著戴二閭的眼睛，咽下一口唾液，這才說：“在咱們家客廳裏等著呢！他說非要見你，俺奶奶就讓我來喊你了！”
    幾個人匆匆忙忙用井水抹抹臉上的汗，便急急向客廳走去。
    50多歲的鄧永升正坐在戴家的客廳裏品茶。常氏夫人默默地坐在八仙桌的另一邊，安詳而尊貴的神態中，還隱隱透出幾分詩書人家的典雅。戴二閭他們一進客廳，鄧永升就連忙站起身，雙手抱拳，躬身一揖：“敢問文熊老弟一向可好？”
    戴二閭迷惑地問：“先生是……”
    常氏夫人說：“老二啊，這位是離咱家十八裏地鄧樓的鄧永升掌櫃，他說要找你幫他一個忙。”
    戴二閭一邊請客人坐下，一邊謙卑地說：“在下不才，我能幫上你什麼忙啊？”
    鄧永升撚撚頦下長須，用放光的眼睛掃視一下客廳中的所有人，最後把目光落在戴二閭身上：“文熊老弟，我是慕名而來啊！我想，看在咱們這鄉裏鄉親的份上，你也不會拂了我的一片心意吧？”他品了一口茶，緊盯著正襟危坐，聆聽他說話的戴二閭：“現如今，你在咱們祁縣也是數一數二的武林高手。你是不知道啊，這外邊傳得可神奇了。不過，我知道，令尊如今在河南賒旗店開著一家鏢行，專為咱們山陝二西的商人們保駕護航。我有一批鹹貨，啊，對你明說吧，就是鹽，想送到賒旗店。開始呢，我尋思著在賒旗店請令尊回來。後來一想，這幾年你的名聲日益大了起來，你是既有令尊的真傳功夫，又不誤讀書的世家子弟。更重要的是，令尊又向我推薦了你，所以，我才不揣冒昧，找上戴府。”
    “這麼說來，鄧掌櫃也在賒旗店做生意？”戴二閭問道。
    “是啊，是啊。”鄧永升說：“咱們山陝二西的商人們，早在乾隆爺的時代就看中了賒旗店這塊風水寶地，人稱為賒店鎮。它和周口鎮，道口鎮，朱仙鎮，並稱為中原四大名鎮。況且，賒旗店還是中州一個較大的碼頭。它西行川貴，東接江浙，南望湖廣，北通晉蒙。南靠長江天險，北臨黃河大流。南有湖北武當山，那裏的內家拳威震江湖；北有嵩山少林寺，少林拳風糜天下。恐怕你們這些習武之人，要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吧？”
    趁鄧永升品茶的功夫，戴二閭由衷地誇獎道：“鄧掌櫃真是老江湖啊，您對賒旗店了解得太清楚了。您這個忙我是有心幫，但又怕力不從心啊！”他看著坐在身邊的常氏夫人，麵露難色：“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想家父已經是常年在外，雖說每年也有五六趟回來，可我們一走，老母親她……”
    常氏夫人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指著中堂上鮮紅的對聯對兒子說：“你們看，掃清惡習輩輩鑄武魂，啟明新規代代鍛文彩。二驢子，這是你爹的誌向。他初闖江湖時，還不到二十歲。那時，他已經走出娘子關，闖到大山外。他像一支博擊風浪的雄鷹，在自由飛翔中，尋找屬於他自己的發展空間。所以，他敢於獨闖江湖，他有自己的目的和主張。他選中了賒旗店，在賒旗店開了鏢行。他以鏢養武，以武護商。商貨在哪兒，鏢旗在哪兒。他所傳授你的心意神拳，你日夜操練，為的是什麼？如今終於派上了用場，你怎麼不出去大膽地一試身手呢？難道，你隻是為了護我一個老太婆嗎？常言說，好男兒誌在四方。去吧，二驢子，走你爹那條路，沒錯！”
    鄧永升從袖筒中摸出一封信，誠惶誠恐地交給戴二閭，並說：“我高攀了，再稱你一聲文熊老弟吧！隻顧說話，我把令尊讓我捎給你的信給忘記了。罪過罪過！”
    戴二閭接過信，輕輕展開，父親戴隆邦那柔中帶剛的筆跡，他是再熟悉不過了。見到了父親的信，真好像那嚴厲又慈祥的父親就站在他的麵前似的。他仔仔細細，逐字逐句地看著，仿佛在聆聽父親的諄諄教誨。看完信，他鄭重地雙手把信交給母親常氏夫人，轉身對鄧永升說：“鄧掌櫃，多謝你捎來家書！既然家父如此安排，我也隻好惟家父命是從了。我們弟兄幾個就跟你走一趟賒旗店吧！但是，你是明白的，護鏢我們可是頭一遭，有不周之處，還望您及時指教。”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鄧永升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他眉開眼笑地說：“我們看中的，就是你的武功。隻要保我們在路上平安無事，到賒旗店以後，有令尊在那兒，鏢銀多給，另外，還會有賞錢！這個請諸位放心。”
    “好吧，我就接你這趟鏢！”戴二閭豪爽地說。
    鄧永升說：“那好，三天之後，四月初九，鄧樓會合，我在寒舍恭候各位。”說罷，告辭而去。
    戴家兄弟一直把鄧永升送出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