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羽胃裏翻江倒海，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想起現在自己自身的處境，腦袋哄得一聲就炸了。
    爹，快來給孩兒收屍吧……T_T
    被陛下輕薄，好歹還能留條命，反正顏如律的節操早就在眾人的流言蜚語中碎了一地。但是被陛下輕薄得吐了，何羽覺得他肯定要把自己碎屍萬段也難消心頭之恨了，皇家之人素來傲慢，想來他也不會是個例外。
    眼前遞過來一杯茶盞，端著茶盞那隻手很是用力，指關節都顯出幾分慘白來，那手的主人垂眉看何羽，神色晦暗不明。
    何羽顫著手指頭接過茶盞，漱了口，伏下身道：“臣……臣罪該萬死”
    “可好些了？”他問。
    聽著夜未華低沉淡漠的聲音，何羽有些喘不過氣來，心裏糾結得像一團巨大的麻花，“好些了”何羽想解釋，“我隻是一時——”
    他俯視何羽一眼，眼神銳利得可怕，何羽下意識閉了嘴，隻怕越解釋越混亂。
    何羽垂下頭看著光可鑒人的地麵，上麵映照著何羽自己慘白的臉，何羽一時迷茫，什麼時候顏如律的身子差到了這種，日複一日的虛弱，他好歹是個武將，再這樣下去的後果何羽不敢想了。
    夜未華抬手扶額，轉身不願意再看何羽一眼，道：“祿公公，宣太醫”周圍的宮女太監早就被他遣了出去，此刻大殿內隻有何羽和他兩人，自然無人回應他。他也這才意識到，停下腳步轉變方向朝殿外走去。
    何羽趕緊道：“臣回去自己去看就行。盼兮今日回來，我身子的大災小病他最清楚”
    夜未華聞言點了點頭，衝何羽甩袖，“你下去吧”
    何羽謝恩起身，長長舒了一口氣，臨出大殿門口，偷眼看他翻著一本奏折，眼神放空分明心不在焉，他似乎覺察到何羽的目光，微微側頭，看著何羽，聲音不高不低地說道：“下次別讓孤看到你跟他們一起胡鬧，倘若你再在那些亂七八糟的逼婚的折子上簽名，就莫怪孤——”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沒繼續說下去。
    “臣再也不敢了”何羽搖頭說道。
    出了金鑾殿，天上開始飄著細小的冰晶，帶著從鬼門關走一道的慶幸心情走下台階，正好看到那張尚書在一邊等自己。
    他看了看何羽，似乎發現何羽現在狀況不佳，也不敢貿然地問，隻道：“小將軍臉色不好，是否身體不適？”
    何羽抽抽嘴角，知道他想問什麼，於是停下腳步，認真看著他：“張尚書，陛下這是殺雞給猴看，我被教訓一頓，想來你應該懂得陛下的意思了”
    說罷何羽轉身就走，老尚書留在原地唉聲歎氣。
    張尚書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更何況陛下這個年紀後位高懸真的說不過去，可是他的性格難以捉摸，眾位大臣說不得逼不得，可憐的老尚書傷透腦筋。
    反正何羽是再也不摻和這種事情了，身為殺雞儆猴裏被殺的那隻雞，何羽後怕得摸了摸脖子。
    更何況，有些事情，還是糊塗得好。
    何羽抬起手背擦了擦嘴唇上那人留下的溫熱，無奈地垂下眉眼。
    回到府上，顏明見何羽回來的晚了，詢問何羽兩句，何羽解釋道：“因為張尚書上奏折催陛下早日大婚，陛下動了怒，再加上我在那奏折上簽了名字，就將我留下訓斥了幾句”
    顏明想了想，對何羽到：“今後再有這種折子，你萬萬不可湊那熱鬧了”
    何羽忙擺手加搖頭，“打死也不敢了”
    顏明見何羽後怕的樣子，似乎起了疑心，還要追問，何羽夾著尾巴趕緊溜，“臨風他今日回來，我去東門接他去”
    顏明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地讓何羽趕緊滾蛋。
    日暮天寒，雪落肩頭，何羽拂去一身雪花，翻身下馬，牽著韁繩慢慢走到城門口，顏寬本來想跟著，可是今早接何羽下朝回來之後就發燒不退，整個人昏昏沉沉地都看不清楚路，何羽趕緊吩咐他回去休息了。
    城門口依舊守衛森嚴，這次的守衛認得何羽，前些年顏如律在禁軍混過一段時間，他們的日常訓練都是顏如律經手的，所以還算熟悉，聊了兩句，得知現如今守門的守衛已經全部換成了禁軍，原來的都被打回軍營重練。
    “這倒是好事情”何羽道，“原先那幫人確實沒規矩，站在這裏的時候連個正經軍姿都沒有，猥瑣不堪，徒丟我大繁的人”
    那人笑道：“就該讓將軍去訓練他們個十天半個月的，準都脫胎換骨”
    何羽也笑，“你這可是還埋怨我當初太過嚴格？”
    他慌忙擺手。
    這時候，城門口過來幾輛馬車，守衛上前檢查，何羽遙遙便聽到顏素的抱怨，“查查查，要是能查出個毛來，顏姑奶奶跟你姓，老娘進個長安，這一路上查了百八十遍還讓不讓人活了！”
    何羽牽著韁繩走過去，道：“顏素，莫要胡鬧，隻是檢查一下何必多計較”
    顏素詫異回頭看著何羽，原地蹦躂兩下就要撲上來，何羽將韁繩扔給她，她接過去，喜滋滋地說道，“小將軍！”她轉頭看了看，“怎麼就你一個人，顏寬那王八犢子呢？”
    何羽戳她額頭，“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她皺皺鼻子，那邊車夫見她不上車，也無法啟程，在一邊焦急張望著。
    這時，馬車上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溫潤帶著淺笑的臉，他朝顏素這個方向張望了下，看到何羽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唇角勾著的一抹笑容越發耀眼，眸子裏的神色頓時璀璨起來，何羽隔著碎雪望去，心間溫柔了幾分。
    何羽笑著看他，喚道：“臨風”
    他跳下馬車，青裳單薄，袍角滑出一道淺淺的雪痕，緩步朝何羽走來，走到隻隔了幾步距離的時候似乎有些遲疑，他腳步頓了頓，然後突然大跨了兩步狠狠抱住了何羽。他太用力勒地何羽幾乎喘不過去，何羽從未想過他這種讀書人還有這般力氣，一時有些詫異，待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正用他的額頭頂著何羽的，閉著眼睛輕輕念叨顏如律的名字。
    呼吸僅在咫尺，他懷裏也很是溫暖，何羽剛剛一直被凍得瑟瑟發抖，一時貪戀竟然不想離開。
    後邊入城的馬車都堵在了門口，城門口頓時吵吵嚷嚷起來。他這才放開何羽，深呼吸了下，用溫和輕柔地聲音說道，“阿律，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