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起花落(7)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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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到我家還有一段土路要走,我沒有再麻煩司機師傅,付了錢,自己走過去。月光很好,柔情地撫慰著田地裏生長的即將成熟的燕麥。沙沙的楊樹葉兒摩擦的聲音,悅耳動聽。鄉間的夜在聖潔的乳色裏顯得飄渺而神秘,承載著童年樂趣的村北小河無聲無息地流淌著,村東頭一家院落裏還亮著燈,我的村莊近了,我的心沉重了。
    大門打開,母親在前,父親在後,迎了出來。我沒有像電視上演的那樣雙膝跪倒,痛哭流涕,也許我已經失去了那樣做的資格而變得沉默無語。我同樣失去了本該有的心痛的感覺,變得麻木不仁,直到母親喜極而泣,不住聲地說:“回來就好。”我叫了聲“媽”,母親卻閉上了嘴,眼含淚花,重重地點了點頭。父親背過身去,大概是擦去了眼中的淚,又轉過身來,說:“你能走出來,總算沒有白讀那麼多年的書。”我看到母親的頭發白了大半,父親的臉上平添了許多皺紋。母親的頭發白了大半?父親的臉上平添了許多皺紋?怎麼可能?我記得兩年前的春節,母親還讓我拔掉了她新長出的幾根白發,而父親的臉是那樣紅潤而嚴肅。我的心口猛然一緊,一股說不出的疼痛漫布全身,咽喉處腥熱的感覺湧上來。我不動聲色地迅速抬起右腳,向右挪了一小步,借以穩住身體,用盡剩餘的全部力氣壓住湧上來的腥熱。
    到了堂屋裏坐下,母親問我:“餓嗎?”我一邊搖頭一邊說:“吃過了,和馬哥一起。”母親似乎靜止了一刻,回頭看向父親,父親也正向她看去,她說:“哦,哦,也好。你們多年的朋友,回來了原該聚聚。”
    “是啊,馬哥喝多了,吐了我一身,我現在穿的是他的衣服。”
    “這樣啊,有空了記得還給人家。”
    “我知道。”我覺得有些不對,母親怎麼變得這麼小心,馬哥也不算外人,以前提到他的時候,母親總是笑著叫他“小馬”。
    一直沒有開口的父親說:“很多事都變了,人也不像以前了。北川,你交朋友處事,還是小心點好。”
    “爸,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看到父親神色黯然,有一種極強的失落感。
    “家裏沒事,主要還是放心不下你……”父親說到這裏頓住不說了,話鋒一轉,說:“還是說說你的工作吧,現在做什麼?”我便說起了我的工作,開始了家長裏短的閑聊,氣氛漸漸緩和,越來越融洽了,笑話也講起來,笑聲慢慢從這個家庭裏響起。
    有人敲門,父親起身去開門了,接著父親大聲說:“北川,你大哥來了。”我忙站起來,借著月光和燈光看到大哥模糊的影子,他雄壯的身軀鏗鏘有力地走在父親的前麵。大哥平靜而嚴厲的話跟著傳來,“你們不能這樣了,非出事不可。”我的心一陣悸動,大哥已經站在堂屋裏,一雙眼睛直接落在我身上。我忙低下頭。“不錯,不錯!還知道回來啊!”他冷笑著說,邊說邊轉向右邊的那扇門,看了看門後,又走向左邊的那扇門,看了看門後,然後走向我。等待是可怕的,當一件硬硬的東西重重地落在我屁股上時,除了疼,也沒什麼可怕的。我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大哥拿著一把掃帚,用掃帚把一下一下地打著,母親從椅子上站起來,剛要開口,被站在門口的父親伸手示意製止。我明白這頓打對大哥來說是必須的,沒有人說話,屋子裏隻剩下掃帚把落在我屁股上響起的“噗噗”的聲音,二十多下之後,大哥的力道變小了。母親忍不住說:“老大,差不多了。”大哥突然又下了重手,說:“這次必須給他長點記性,多大的人了,白活了!”母親的淚又要落下了,父親走過來,一把抓住大哥的手,說:“老大,行了!”大哥舉起的手再沒有落下,他把掃帚丟在門後,尋一個椅子坐下。母親坐下了,父親走回他自己的椅子坐下,我也坐下,但我立即就想站起來,我當然不能站起來。屁股下的椅子簡直就是火辣辣的燒紅的鐵板,可是我依舊不能站起來。
    坐下的大哥依然讓人凜然生畏,他一開口我便是一驚,他說:“知道為什麼拿掃帚打你嗎?”是啊,從小到大,對付我大哥最擅長的是腳。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很快大哥接著說:“我怕髒了我自己。”我的胸口似乎塌陷了,那股腥熱直接衝到嘴裏,我咬緊牙齒,硬生生把它咽了回去。直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的錯誤有多麼嚴重,給家裏人帶來的傷害有多麼嚴重。大哥隻有初中文化,但他是我信服的少數幾個人之一。他每次教訓我,都讓我心服口服,事後他又想盡辦法安慰我,我們哥倆的兄弟情義也越來越深,他娶了嫂子之後這份情義絲毫也沒有減弱。我考上大學那會,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我看得出他是那樣的開心,他為有我這樣一個弟弟而自豪。然而,此刻我卻令他寒心如此!
    母親看出了我的異樣,她傾了傾身子,說:“川子,你沒事吧?可別亂想!”其實父母對我的失望和寒心絕不亞於大哥,隻是他們是我的父母,他們還能怎麼做呢?天底下的父母哪有嫌棄自己的孩子的呢?哪個父母不在自己的孩子遇到難處的時候給予安慰和鼓勵呢?
    “媽,他要是再犯傻,他就不配做我的弟弟!”大哥落地有聲地擲下這句話。
    對啊,我不能再犯傻了,我必須把所有的事情徹底解決。“哥,我錯了!今天我才明白我給家裏到底帶來多大的傷害。我並不是不能接受和萌萌分手,而是我搞不明白到底為什麼,這是我最大的心病。這次回來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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