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申沫仿佛置身於記憶中的多少年前。
    那時候，也是相同的場景。
    周圍的人明明看不清嘴臉，但那些針紮一樣的視線卻硬生生地落在他身上。而那仿佛高高在上的人，他曾經最重視的人，冰冷地說出類似的話來。
    申沫的臉上似乎白了白，最後連血色都褪盡了。
    這樣好的諷刺機會，季光當然不會錯過：“莫衍你莫不是怕了吧？”他覺得自己無法看透莫衍這個人，即使他盯著這個人盯了一個多月。傳聞中，莫衍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被寵壞了的小少爺。即使在各方麵能力凸出，卻也不足畏懼。剛進隊的時候，他覺得以他的心機和城府，定能很快地將這個人扳倒。
    可後來，他發現似乎有些不同。這個人待人時，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不自作主張，不獨裁，好像好脾氣都被他占盡了。這種人，說白了，也就是個軟柿子。捏一捏汁就飛濺了。倒比硬脾氣的人要更加好欺負。
    看，眼前這樣的場景，就說明他猜對了。連聽到一句話都能夠怕成這樣，要不是背後有勢力，怎麼可能活到現在？
    “要是怕了，可以直說，畢竟咱們哥們一場，我會給你留點麵子的。”季光說道。這話，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我們給領隊若是因為這點小事兒畏懼的話，這個隊伍也不會存到今天了。”
    在一群沉默的人中，夏愷行開了口。他稱的是領隊，說明他隻認這一個領隊。他站出來，說明無論如何他都會支持申沫到底。
    申沫有些愣。他看著夏愷行，像是認不出這樣一個人一樣，直愣愣地看著他，沒法挪開眼。
    居然會有人站出來。
    當年…當年到最後一秒，他身邊沒有一個人。而那先原本稱兄道弟，他視為朋友，視為可以信任的人，卻因為權利的威脅、金錢的誘惑，站在了與他對立麵，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肯施舍於他。
    為什麼還會有人站出來，這麼無條件的，在他看起來像是服軟的時候？
    “我才不管能不能勸動那個變態，誰也別想讓我跟著除了阿衍以外的人！”夏彬義像是護著他一般地擋在了他的麵前。說出來的話就像一個任性的小孩。然而變態那兩個字讓申沫忍不住笑了出來。
    罵得好！
    申沫終於覺得，之前在顧懷業那兒受的氣，像是一個勁兒借別人之口全給發泄了出來。他為什麼要因為一個小時缺鈣長大缺愛的小屁孩為難自己？就算將來可能出現什麼事，那也是以後的事。
    居然因為這件事情，將過去那段雪藏了的記憶給挖出來了，真是要不得。申沫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這一會兒工夫，有出來幾個人說出類似的話。身下的幾個人不是還在觀望，就是已經倒戈了。
    申沫拍了拍夏彬義的肩，意識他退後，然後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我將領對的位置讓出來，然後由你接手？”
    這話一出，剩下觀望的幾個人也開始小聲議論起來，甚至立刻站到了申沫這邊。他們就算不喜歡申沫在領隊的位置上，也不會希望呆在那個位置的是一個能力不明的外人。
    在這短短的幾分鍾之內，形勢出現了一個大的逆轉。
    申沫從處於被動的狀態，成為了勝券在握的那一方。
    他默默地記下了那幾個反對的，和之前是觀望態度的人，然後開口道：“如果你有把握勸動顧懷業，避免隊伍的死傷，我希望你能夠去試試。”
    適當的放低姿態是必要的，做人不能太絕。他現在並非給季光台階下，而是在收買人心。
    季光黑著臉，狠狠地看著他。他已經看出在場的情形了，再多說下去，他也占不到便宜。聰明人會選擇妥協。
    “好，我去試試。”季光說著，黑著臉出去了。
    不僅討不到好，還得為他申沫賣命，看起來真是有夠憋屈的。申沫想了想，叫了兩個人跟了上去。
    萬一季光在背後使壞，和顧懷業合作，得不償失的可是他們。
    等人差不多都散完了，夏彬義湊上來：“阿衍，你回來的時候，好像很不高興。”
    夏彬義總能看穿別人的情緒，即使申沫表現的並不那麼明顯。
    “沒事。”申沫道。沒事才怪，死變態居然每次都給他臉色看，明明自己將他叫過去說有事談，末了又開始磨唧唧磨唧唧說一大堆不著邊的話，然後將他轟回來，他能覺得高興嗎？
    “阿衍，說謊不是乖孩子哦。”夏彬義一雙偏藍色的眸子看著他，就像是在說‘嘿嘿，你說謊被我逮著了吧’。
    “……”乖孩子？他早就過了那個年紀了。
    “混蛋，居然敢欺負我家少爺，我現在就去找他拚命！”崔塵說著拿起槍就往外衝。
    喂喂，哥們，不是來真的吧？申沫拽著他的胳膊，好不容易將他拖了回來。“沒，隻是這個人嗜錢如命，脾氣太傲，性格太惡劣，估計是指望不上了。”話應剛落，隻見所有人都怪異地盯著他。
    “我臉上有東西嗎？”申沫莫名其妙地摸了摸，沒有。
    “少爺，你居然會這麼說別人。”崔塵道。
    “我說的不對嗎？”不許他發發牢騷了嗎？
    夏愷行開口了：“你評價別人的時候，多是讚揚欣賞的角度，就算不是語氣也會較為婉約。就這麼直接說人不好，這還是第一次。”
    申沫默了兩秒。是這樣嗎？其實他這次已經夠委婉了。因為更負麵的評價他讓都在心裏給吐槽了。
    “阿衍這是看上人家了嗎？”夏彬義冒出一句。
    “那小夥子長得不錯，也不是不可能。”齊楚添油加醋道。
    這也就罷了。更離譜的是，幾人居然還互看了一眼，達成共識地點了點頭。
    恐怖段子也不用這麼簡潔明了吧？
    他的小心髒真的經受不住這樣的刺激啊，和主角相愛相殺什麼的還是由妹子來吧。男人男人什麼的就免了吧，他還想尋個漂亮妹子等著故事結束安度晚年，要不要這麼刺激他？難道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搞基的嗎？
    “那人真的很莫名其妙，之前還好端端說讓我……”申沫說到這裏一頓，神色怪異地看向齊楚。腦子裏的思路千回百轉。他想起進帳篷之前，顧懷業問了一句是誰。如果點名道姓讓他過去，會問出這樣的話嗎？
    感覺到申沫怪異的眼光，齊楚露出訕訕的笑，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臥槽，他就知道有問題！又陰他？
    “你不覺得這樣做很可恥嗎？”申沫幽幽地盯著某位大叔。
    “咦？”夾在中間的夏彬義左瞧瞧、又瞧瞧，愣是沒看出個什麼來。
    “我不是看他對你態度不一樣嗎？”齊楚哈哈笑了一聲，又往後退了一步。
    是不一樣，惡劣的相當不一樣！居然一不留神，就自己被騙過去找虐，申沫咬了咬牙。
    對這一群外表是人類的非人類們，真不該掉以輕心。他怎麼會被那一時看起來堅實可靠的外表迷惑了，而忽略了齊楚那可以不做的事，從來不會好好做，一個勁地往外推的惡劣性格呢？
    這一群人就是為了將他玩死這一偉大的事業而生的吧？！
    第二天早上，眾人圍在一起吃早飯。申沫到的時候，氣氛似乎有些僵硬。
    但這僵硬的氣氛，完全不是因為他的到來。而是因為，在他們桌上，公認的美女旁慧慧的旁邊，坐著一個不請自來的人——顧懷業。
    這個人不禁勾搭大家心目中公認的女神，而且說著各種有趣的事兒，逗得女神嗬嗬直笑。
    ‘還嗬嗬呢！我都想嗬嗬你一臉了！’申沫在心底默默的道。這個死女人居然和那個死變態這麼快就勾搭上了，居然還好意思坐在他們桌上吃飯？真有夠厚臉皮。
    這就是所謂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
    走過去，崔塵朝他招手了：“少爺，快來。”
    申沫掃了一眼顧懷業旁邊特地給他留的那個位置，一聲不響地推了推崔塵，坐在了他旁邊。
    淡定，淡定，他告誡自己，變態什麼的，無視就好。於是他開始埋頭專注解決自己碗裏的食物。
    “莫衍哥看上去昨晚沒有睡好？”死變態的聲音。
    申沫聞言一抬頭，隻見變態正看著他，彎彎的眉眼笑得很好看。
    為什麼他剛剛好像聽到前麵帶了‘莫衍哥’這三個字？申沫抽了抽嘴角。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什麼的，轉換得實在神速。變態的腦回路什麼的，果然不是他們這些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於是，就在所有人以為好脾氣的莫衍要回以淡淡的笑容時，申沫的目光和筷子直接順著顧懷業的方向，落到了夏愷行的碗裏。
    夏愷行沒有躲，也沒有動，仍由申沫將碗裏最大的一塊肉夾走了，然後繼續如常地解決碗裏的食物。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