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將將散去的妖界，一隻靈巧的鳥兒，緩緩拍擊著翅膀，翱翔在清晨的碧空，它在這陰森荒涼的山穀間盤旋，又陡然衝過崗巒重疊的高峰，飛進深穀中一處隱秘的宅子裏。穩穩的落在地上，化作一個灰發灰眸的少年。
    “狼王大人可在？！琉虎大人叫我來送個信兒，他要同一個叫九逍的男子結親了，請您前去赴宴觀禮！”
    灰雀候了片刻，後院裏出來一個高大健碩的男子。兩道劍眉格外顯眼，一雙眼睛在晨光的反射下出現一種漂亮的墨綠色，眼神似乎刻意表露的溫和，卻隱隱藏著狡黠。
    “怎麼？這妖王也定了性了？居然還是為了九逍？”
    “狼王大人！”灰雀恭敬的行了一禮，見狼王擺了擺手才起身。
    “大人可知這九逍是什麼來曆？”
    “當然！縱觀六界，誰人不知這九尾火狐風姿綽約，妖嬈可人？有誰不想同他一夜歡愉？多少人千裏迢迢來到妖界，隻為一睹芳容！即便是我也想嚐嚐這狐美人的滋味，可這九逍不管來人多大身家背景，若不是瞧得上眼，一律閉門送客。”
    “那瞧上了眼的呢？”
    “瞧上了？”狼王眼珠子一轉，“瞧上了，自然是心兒身子都給了。哈哈哈……”
    “大人怎麼淨想著些齷齪事兒，不過指不定比咱們想的更齷齪，哈哈哈……”
    狼王同灰雀正笑得歡，沒注意身後一片陰影帶著怒氣慢慢接近著。
    “朗越，我看你這狼王當的也夠久的了。”
    朗越聞言身子一僵，止住了笑。半晌又似沒事人似的，扭過身子鞠了一躬。
    “妖王大駕光臨狼穀，屬下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恕罪？”琉虎故意抬高了聲調，“你狼王大人何罪之有？”轉而看向一旁瑟瑟發抖的灰雀，“倒是這小東西胡亂言語，引人想著不幹淨的事物，才是有罪之人。”
    灰雀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下，“妖王饒命啊！狼王大人，求您替小人說說情吧！”
    朗越不動聲色的看著，心裏清楚得很，這不過是做給自己看的，堂堂妖王怎麼會真動一個送信的小雀兒。
    “你就沒什麼要同我說的？”
    “既然您覺著他有罪，我又如何說得？”
    話音剛落，琉虎手掌一揮，一記風雷將地上那人打的灰飛煙滅，連半片羽毛都不留，這回狼王驚著了，這九逍竟有這麼大的本事，能牽著妖王的心緒。還未回神，妖王已經離開了，耳畔隻響起一個聲音……
    “從今兒起，九逍就是有主的人了，你若敢再肖想半分就休怪本王不講情麵，你那堂弟可早就惦著你的位子了……”
    數十裏的紅妝，馬車從街頭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皆是維持秩序的妖兵，湧動的人群絡繹不絕，中間不乏外族人，個個比肩繼踵，皆伸頭探腦去觀望這百年難見的婚禮。九逍一身茜草根尖染製的紅袍，比平日裏穿的更豔，長發高高盤起僅由一支木簪固定，露出精致的麵龐，卻不似往日般魅惑。他不喜花香，妖王便命人將滿城的花都收起來，在樹梢上係了無數條紅綢帶。大紅燈籠開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九逍嫌鬧，妖王便叫人撤了去。這般的獨斷專寵可是紅了不少人的眼。
    到了妖王府邸，九逍也不迎客，跑後院歇著飲茶吃糕去了，妖王也不在意，滿麵笑容的招待各界賓客。瞧見的人皆難掩訝異，這凶殺狠戾的虎王竟然親自出來迎客！這最喜與人親近的火狐，也收斂了性子？！到底是誰將誰變了？
    “是他麼？”
    “是。”
    “恭喜。”
    “多謝。”
    抬了抬厚重的衣袖，九逍示意對方坐下，紅白相間刺了他的眼。咽了口中的玲瓏蒸包，挑眉打量了冉墨身上的襖子。
    “你向來不喜紅色。”
    “今日是你大婚，我那兒也沒別的衣物。”
    “是麼……”這襖子分明是易溟從自己這奪去的，現下又到了冉墨身上。本以為兩人不會有什麼交集，現在看來，有趣！實在有趣！“咱們熟識已有百年了吧……”
    “是。那時我剛到鬼域，魂魄附在七弦琴上，身子也格外虛弱。幸而碰見了你，你送了我一條狐尾，救了我一命。”
    “知道我為什麼救你麼？”端起茶抿了一口，舌尖微微泛苦。“你的眼。”
    “眼？”院裏的冬青枝頭，一根未係緊的紅綢被風一吹，緩緩飄搖下來，落在石桌上。
    “初見你時，一臉絕望與頹然，渙散的眼神中透著一股死亡的氣息……可現在，淡然的臉卻出現了一絲裂痕。”
    “我倒沒察覺。”
    耳邊是小廝的呼喊聲，“要開席了，我先去前廳。”九逍邁了兩步，又回頭，“你變了……我很高興。”
    席間觥籌交錯，冉墨尋了角落坐著，心裏想著九逍的話，不經意多喝了幾杯，之後又拎著一壺好酒獨自出了妖王府，此時街上已經沒了半點人影。搖搖晃晃撞進一個玄色的懷裏，又迷迷糊糊被領回了自家府上。
    “怎麼喝了這麼多？”
    “你還沒帶我去吃豆花兒呢……”
    “好…你若著急，明日就去！”
    冉墨窩在那人懷裏，揪著對方的衣衫不撒手，忘了是有多久不曾與人這樣親近過了。
    “你醉了……”易溟順勢將冉墨手中的酒壺抽走。
    “好酒！”冉墨手中空空如也，隨意的在虛空中揮舞了幾下，似乎是對酒被奪走感到不滿。易溟對這人酒醉時的模樣隱隱感到好笑，將懷中人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本欲離開，不曾想衣角被那人用力一扯，整個身子壓了上去。
    “別走。”
    易溟單手撐起上半身，目光灼灼的望著身下的人，漆黑溫潤的眼眸裏那些溫軟的東西一點一點的傾瀉。
    屋子裏靜悄悄的，小廝端著醒酒茶識相的離開。易溟撥開冉墨淩亂的發，即便在此刻，這人的眉頭也未完全舒展開來。想起風曦從鬼域文書那兒帶回的消息，那個名喚穆言的男子就這麼讓你心心念念著麼？
    冉墨半眯著睜開眼。
    “在想什麼？”
    “想你……”
    “哼！紈絝子弟，也就會這些個甜言蜜語。”
    “往後我隻對你說。”
    易溟突然湊近，身下之人一僵，有些不適，倒也沒有推拒。
    “你叫我留下？”
    “嗯……”
    “不後悔？”
    “……”冉墨猶豫片刻，側過臉去，“不後悔！”
    “記住你今日之言。”
    恍惚迷離之間，冉墨忽然想著，縱使錯了第二次，也不打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