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多情隻有春庭月(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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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國風俗:男女有了婚約便不可再私下見麵,隻有合婚貼那日交換信物,方能相見。
    自與明侑分別,已有三月,他每日讓小廝送我些好玩的物什,附上一兩首小詩,日子倒也不是很難熬。
    嚴冬已經過去,積雪早已融化,歲末種的迎春花也結了苞兒。
    我和入畫在園子裏蕩秋千,她在背後一下一下地推我,暖暖的風兒吹拂在身上,我開心地笑出了聲。
    突然,背後的力道大了許多,我一個沒注意兒,差點摔了。我朝後麵望去,笑罵道:“好你個入畫,竟敢暗算我,看我怎麼教訓你!”
    這一望不要緊,差點沒把我嚇到。入畫早已規規矩矩地站到了老遠,哥哥負著手,滿臉笑容地立在我身側,身旁那一落拓青衫,正是許久不見的李闥。
    下了秋千,我上前屈膝,行了個標準的宮禮。哥哥讚道:“還真下了功夫。”
    我得意得笑笑,然後又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地說:“哥哥,你是不知道娘親有多狠心。日日在家被逼著繡喜服,背女戒我就不說了,居然還請了宮裏年長的女官教我規矩。每日吃多少,走路邁多大的步子,都要一一計較……”
    越說越淒慘,這日子,是人過的嗎?
    正準備好好吐一吐苦水,卻聽到一聲輕笑,李闥望了望我,沒有說話。
    我也不知該如何回應,正好哥哥出來打圓場:“阿娋啊,李闥是來送賀禮的。”然後拿眼瞟瞟他。
    李闥走上前來,遞給我一隻錦盒,玫紅色的緞麵,繡著如意花紋,精致異常。我道了聲謝,伸手接過,撫摸著錦盒,愛不釋手。
    哥哥開玩笑著說:“我家阿妹豈不是要買櫝還珠啊?莫犯渾,打開看看,這裏頭的東西才真真是寶貝呢。”
    我將盒子打開,裏頭是骰子狀的玉石,玉體通透,成乳白色,色澤均勻,各麵鑲著紅色的瑪瑙石,璀璨光華,當真叫人無法移開目光。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李闥,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合上錦盒,斂了波動的心思,對上他蕩漾著莫名情緒的眼神,婉然一笑,說:“好精致的物什,謝謝。”他的嘴角上揚,露出了笑容,依稀又有幾分當年的風采。
    入畫說娘親尋來的時候,我慌張不已,忙把錦盒交給她,說:“娘親問,就說我上錦繡閣跟錦娘請教針法去了。”然後急忙拖著哥哥往外走,李闥跟在我們身後。
    哥哥看著我懼怕的神色,刮了刮我的鼻子,寵溺地說:“真拿你沒辦法。”
    與李闥在路口告別,我和哥哥去了錦繡閣。
    錦娘一見到我,直接忽視了身旁的哥哥,拉著我就往她的閨房走。我向哥哥做了個鬼臉,他無措地摸摸頭,隻好乖乖地待在樓下等我們。
    帶我上來後,錦娘拿出來一件紅色的喜服,讓我去試。這件衣裙美得仿如仙裳:大朵大朵的牡丹用金線勾勒,盛開在領口,袖口和裙角,廣袖,窄腰,配上同色的寬腰帶,雍容華貴,仙氣十足。比起我在家繡的鴛鴦錦繡嫁衣要好看了不知多少倍!與這個一比較,簡直是雲壤之別。
    我歡喜地穿上,輕巧打了幾個旋兒,開心地拉著錦娘,連道謝都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錦娘拉著我坐在妝台前,替我挽起婦人的發髻,插上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斜戴幾枚如意攢金珠花。
    鏡子裏的人兒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錦娘立在一旁,見我歡喜,眼角也露出笑意,漸漸伸展,直笑開了去。我握住錦娘搭在我肩上的手,認真地說:“小嫂嫂,這件衣裳真好看。”
    她難得眉一挑,頗有些得意,“那是自然,我的手藝你還不知道。”我們在鏡中相視一笑,心中暗自感慨,能得你相伴,哥哥他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回到府中,我站在秋千上往外蕩,想象著明侑是坐在小窗前看書,還是在矮榻上小憩。透過花叢樹影,一眼就望見一個峻挺修長的男子朝這邊走過來。
    待他走近了,我小小地驚豔了一把:原來這世上真有人,容顏俊秀到如斯地步,能讓滿室蓬蓽,燦然生輝。不同於明侑的芝蘭玉樹,李闥的英俊瀟灑,他的容顏,別有一種冷峻,嚴酷,明明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行動處卻又不失風雅氣度。
    我客觀地評價著,甚至還用了夫子教的一首詩誇讚了他,雖然不小心說了出來。
    秋千蕩回來的時候,我瞥見他站在樹下,就那麼望著我,麵無表情。我不好無視他,心裏想著,他是不是迷路了呀……
    出於善心,我伸出手,準備給他指點指點,卻忘了自己還站在秋千上。一鬆手,就直直地摔了下去……那一刻,我居然還在想,要是我變成無顏女了,明侑會不會不要我啊……
    想像中的疼痛沒有襲來,卻感覺到脖子勒地有點透不了氣。
    我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深藍色錦袍上的雲紋,按這高度,應該是他的肩膀處,再抬眼向上看,奶奶的,我堂堂朱家大小姐第一次爆粗口,這家夥,居然拎著我的後衣領,就那麼把我在半空中吊著!個子高了不起啊!不說打橫著抱住,但也不能像拎小雞似的拎著吧,真難看。
    腳尖可以挨到地的,但就差一點點了,他卻始終不鬆手。我使勁捶了一下他,他那緊緊抿著的嘴唇鬆了一條縫,我以為他會開口道歉什麼的,卻不防他突然手一鬆,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這個沒品的人,沒風度。
    當下氣得我是掉頭就走,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他追上來,我聽見腳步聲,回頭就發飆:“跟著我做什麼!”
    聽到我說話,他左右看了看,第一次開口,聲音如同他這人一樣,深不可測卻磁性十足:“我找朱將軍,是這條路沒錯吧?”
    我聞言囧到了極點,伸出手指向了相反的方向,說:“那邊,你走錯了。”
    他視若無睹,根本就不理會我,我氣得原地跺腳,這人,太過分了,太囂張了,知道路還問我,明擺著找茬嗎!
    後來的後來,我才發現,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敢跟陸禽獸對著幹的時候,展現了我僅有的不畏殘暴的優良品質。
    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大概說的就是這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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