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山月不知心底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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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紅薔慌慌張張地跑來跟我說,公子到處找我的時候,我腦門上滲出幾絲冷汗,肯定是昨天從他酒窖裏偷的桃花釀被發現了,他旁的都還湊合,就摳門這點讓我不忍直視。我前年順了他一套白玉蠶絲雙扣的錦墊,就讓我給他打掃一個月的房間;去年打壞了他一副金絲香木嵌蟬玉珠的筆架,又被他抓著寫了三卷佛經……論起他做的損陰德的事,那是罄竹難書啊。
想了許久,覺得被他親自抓包還不如自個兒招了劃算,於是束發寬衣,焚香禱告,再心一狠,大步往狼窩裏去了。我就不信,就一壺酒,還能吃了我不成。
我去的時候,他正靠在舒適的軟榻上,半眯著他那迷人又騷包的狐狸眼,勾魂似得看著我。我停在門口,背著光,抬起頭來,藍天白雲,晴朗無邊,怎就覺得陰森森的呢……回想起我第一次見他時的場景,也是這種話本子裏最適合邂逅的天氣。當時我正踩在高高揚起的秋千上,透過繁密的花叢,望見一修長人影翩翩走來。我頓時詩興大發,搜刮了我肚子裏所有的墨水,恰好想起夫子新近教的:“麵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逡視而有情。”
這麼一想便念了出來,頗有些沾沾自喜的意味,渾然忘了樹下的“秋波”。後來,後來,我不記得了。活了一十八年,若是將每件事都記住,那我得多辛苦啊。
眼前的正主何時走到我麵前我都沒察覺,看他穿著一身繡淡雅竹葉的月白織錦長袍,衣服的垂感極好,腰束同色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隻掛了塊玉質極佳的墜子,愣是把“衣冠禽獸”這個詞詮釋地淋漓盡致。我仰著頭,想道:伸頭是一刀,縮頭說不定就是兩刀了,就幹幹脆脆地說,“我喝了你的酒,抄佛經還是打掃,還是背兵書,放馬過來吧。”
他臉上露出故作驚訝的表情,而後摸著下巴,一種奸詐商人的模樣,三年來我栽在他手上無數次,這情形我最熟悉了。在我腹誹的同時,心裏也在算計著,要不要去討好討好他。沒等我開口,就聽見他戲謔地說:“我還以為王九記錯了呢,原來當真是你幹的啊?”王九,又是王九,放戰場上整個一細作,本姑娘求爹爹告奶奶地拜托了他這麼久,還是把我賣了!風水輪流轉,你最好別栽在我手裏。
我走進去,挨著他的軟榻坐下,一顆一顆地吃著塌上的葡萄:“甭給我裝,這府上除了我誰敢動你的酒,想是王九恐怕連我這個月爬了幾棵樹都告訴你了吧。”他倒不介意,隻說:“我找你隻是想問問你,過兩天要不要隨我去雲城?”我剝葡萄的手頓了頓,心裏那塊不經意地顫了顫,又很快被壓製下去。拿他放在榻上的外袍蹭了蹭手,漫不經心地說:“與我何幹。若是說不出正當的理由,我定是不去的。”說罷便要回我的房間,心裏計量著:“下次我要再來坦白,我就連莊子裏的那頭豬都不如。”
還沒出門,他在背後慢悠悠地說:“那便為我繡十幅鴛鴦戲水的錦帕吧,鴛鴦的繡線要用三色堇,薔薇和鳶尾花的花汁來調……”沒等他說完,我猛然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著他,鴛鴦戲水?淹死你這禽獸算了!當然,我是不敢的,這年頭,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陸禽獸。
仔細地思量了下,我對上他玩味的笑臉,說:“去就去,不過你得再賞我一壺桃花釀。”
他臉上的笑容更盛,仿佛要開出一朵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