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裏，王可真用口紅小心的給自己唇上塗了一點，帶了些顏色，紅豔豔的，很刺眼，她趕忙喝口水，就著濕潤時用毛巾擦掉，最後擦得嘴唇上破了皮。
    她望著鏡子裏的自己，頭發剪短了，眉毛露出來，嘴唇也紅紅的，根本不像她自己。
    宿舍裏的人回來時，她又不動聲色的把東西收起來。
    其實她本來就不應該是這副樣子。
    她心裏住著張愛玲，她向往那種上流社會裏，女人那種個性到嫵媚的姿態。
    可是現實中，她就是混在塵土裏的人。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她心裏有許多的感情，無法訴之於口，以至於笨拙的隻想用冷漠來阻擋一切。
    但她可能會翻臉，如果有人當她的麵說她笨拙的話。
    她以前從未注意過自己的長相或打扮，一來沒那心思，二來沒那條件。現在一夕之間，竟覺得自己無比難看起來，衣服不是灰色就是黑色，永遠也不鮮亮；頭發總是一個簡單的馬尾，毫無特色，她注意到有高年級的女生在學校是披著頭發的，她覺著似乎挺飄逸；就連手都沒有女生該有的柔軟，洗碗洗衣服這些活做多了以後，手到冬天有時候幹的發裂，粗糙起皮。
    渾身上下都沒有一處讓人舒心的地方。
    她想改變一下自己的現狀，不為任何人，她隻想自己活的亮色一點，自己看著舒服一些，不會有這樣的心理包袱。
    可是，她沒有錢。
    沒有錢，就什麼也幹不成。
    一瞬間，她居然生出些讀書沒有意思，不如出去一個人混的念頭。
    她知道村裏有很多女孩子都沒有讀很多書，一般小學畢業就離校出去混了，回來時都是個個穿的光鮮。
    那種十分普通的光鮮。
    世界在她眼裏，隻有兩種生存狀態，要麼是十分出色的人生，要麼是低入塵埃的人生，永遠不能活在中間，平平庸庸，讓人難受。
    她想賺錢，賺很多錢，來改變現狀。
    “哎，老師喊你啊！”一聲小聲呼喚，把王可真從遊弋的神思中拉回，她下意識看向講台，語文老師正一臉嚴肅的瞪著她，似乎在等她回答提問。
    上課開小差了，根本不知道老師說了什麼。
    隔壁遞過來一本參考書，書上著重畫了一條波浪線。
    有人目不斜視地小聲說，“照著上麵念。”
    王可真臉色有些僵硬，慢慢照著上麵念完，老師才讓她坐下，提醒她不要老是上課走神，要認真聽講。
    原來隻是讓她翻譯一段文言文。
    下課的時候，範棋看了王可真一眼，問，“你這兩天上課怎麼總是走神，想什麼呢？”
    王可真趴在桌子上，整個人有種萬念俱灰的慵懶。
    她突然撇過頭看著範棋，輕聲問，“哎，你覺得讀書有意思嗎？”
    她覺得範棋是他見過的學習最帶勁的人，帶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活力與激情，這也是她想不通透的事情。
    似乎沒料到王可真跟自己聊這個，範棋咳了聲，趴在桌子上跟她麵對麵，小聲說，“你不想讀書了？”
    微弱的溫熱的氣流噴在王可真臉上，她往後移了點，同時皺眉，這個人難道從來不知道男女有別嗎？
    她抿了抿唇，眼裏是少見的蒼涼失落，“我想出去賺錢。”
    完全被她的想法驚了一下，範棋抬起頭，挑著眉，“沒看出來，小小年紀，是個財奴啊。”
    調侃的語氣讓王可真心裏很不舒服，她想發作，可是又覺的做什麼都有氣無力。最後，她隻是有些慍怒，上氣不接下氣的煩躁，“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範棋臉色正了正，斟酌了下，說，“我感覺你可能是想多了。”
    王可真抿著唇，眼神幽幽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你看啊，”範棋一本正經，“你知道讀書的本質是什麼嗎？”
    “學知識。”王可真麵表無情。
    “這不是本質，那你學知識是為了什麼呢？”
    王可真皺眉，她不喜歡範棋說話的口吻。
    “豐富大腦，知道怎麼做人，怎麼生存。”
    範棋露出個大大驚訝的表情，“喲，你知道啊！”
    “你就不能說點有用的東西？”王可真有些煩躁。
    範棋是個聰明人，他在領悟別人說話意思的功力比王可真強了不隻十倍。
    他摸了摸鼻子，小聲問，“你是不是缺錢用啊？”
    王可真梗了一下，沒說話。
    範棋撓了撓頭發，“其實班上有你這樣想法的人並不少，特別是女生，他們都覺得讀書沒什麼用，反正我是不能理解這些想法啦，什麼年紀幹什麼事，你現在出去混，就跟拔苗助長一樣，肯定是不得好的。”
    因為他用了個成語，王可真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社會上很複雜的啊，”範棋歎口氣，“我家裏做生意的，見識的事情也算多。想賺小錢，容易；賺大錢，難，而且要承受一般人不能忍的痛苦。”
    他說的有點邪乎，給王可真心頭蒙了層灰。
    她當然知道賺錢很難，不然自己父母在外麵闖蕩了一輩子，家裏怎麼還是這副樣子。
    這時候的王可真，看著求知欲挺強，範棋心裏油然而生一股強烈的自豪感，其實挺不想看到王可真對他失望的。
    他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給王可真出謀劃策。想了想，說，“其實，現在還是初中，在這山旮旯裏，沒地方可施展的，你先忍忍吧，等進了高中，到縣城裏，你周六周日就可以利用休息時間到一些餐館或飯店去做臨時工，也就是兼職，錢不會很多，但養活自己應該還是沒問題。”
    王可真腦子裏有些震撼，“去餐館做臨時工？端盤子刷碗麼？”
    範棋挑眉看她一眼，“不然呢？”
    “我憑什麼去給別人端盤子刷碗哪？”王可真覺得範棋腦子有病，不該問他。
    範棋看著她，突然一撫額，他第一次覺得王可真單純的讓他生出一股惆悵感。
    “姐姐，你要錢不，要錢就得幫人幹活啊，你不幹活錢從天上往下掉嗎？”
    王可真被他說的有些惱了，“問你也是白問。”
    範棋梗了一下，歎口氣，“讀書無憂無慮的不好嗎，你幹嘛要想這些，這些根本就不該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該想的。”
    王可真剔了他一眼，“有錢人家的少爺，當然說的輕鬆。”
    王可真心裏有些理不清頭緒的煩躁，心裏隻是有一股股衝動的熱勁在慫恿著，卻根本不知何去何從。
    她心裏很多東西都是殘缺不全的，包括親情，友情，愛情，也包括理想。她在角落裏掙紮，頭腦裏沒有大的畫麵。
    那麼惡劣的形象下，居然是如此的懵懂無知，這世界真是太奇妙。範棋看著她，最後無話可說，趴在桌子上。他並不是放棄不說，而是得想個法子讓王可真打消這個念頭。
    才讀初一呢，什麼也不懂，就想出去賺錢，這不扯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