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王可真沒有做夢。
    第二天早上，王可真是被一陣響動給弄醒了。迷迷糊糊看見床頭站著個人，王可真一下子就嚇醒了，睜眼一看，卻是外婆早起，站在床頭邊的大鏡子前梳頭，似是瞥見王可真醒了，嘴裏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不是我不想帶你們姐妹兩個，實在是老了動不了了，你舅舅打電話說要把力力和戀戀送回來，家裏一下子多兩口人，我們兩個老人怎麼可能養得起四個孩子，你爸媽媽想出去打工賺錢，讓我帶你們，可是你這麼大了，應該也知道，沒有錢，怎麼養活人？你爸媽過年也不回，每年就寄一千塊錢回來，一千塊錢？能頂什麼用？一年到頭，兩個人感冒吃藥打針，錢就花的差不多了，況且不說吃飯買衣服，還以為我們兩個老的能落得什麼好？什麼好也落不到哇！村裏人都說，養外孫女都是算替人白養的，將來去了別人家裏，那裏還記得誰把他養大的？我到好，放著孫子孫女不養，養著你們，實在是看在你媽的麵子上啊，我也老了，每次跟她說不養你們，你媽就哭著跪著求我，到底是我的閨女，我麼忍心看，沒法子的事哦。”
    王可真不再聽了，把頭蒙進被子裏，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外頭一陣稀稀疏疏，也沒了聲音。
    王可真直到天亮，才爬了起來，把一邊的王可喬拍醒。
    “幹涉麼呀，讓我再睡一會兒。”王可喬嘟噥道。
    王可真一巴掌隔著被子打過去，“不上學了你啊!？”
    “哎，煩死了，上學上學！”王可喬翻了個身，繼續睡。
    王可真怔怔的站了會兒，就收拾收拾書包，下樓去了。
    外婆正在灶台弄飯，外公一如既往坐在後麵燒火，抽煙。
    “怎麼這麼早起來？不多睡會兒？”外婆邊忙邊問，似是早上沒說過那番話一般。
    王可真趴著灶台，看著油鍋裏翻滾的油星子，“學校裏要求早點到，星期一早上。”
    沒一會兒，王可喬也下來了，外婆端了飯菜上桌。
    吃飯的時候，王可真時不時的看下外公，眼睛裏欲言又止。
    外公放下碗，神情嚴肅，“有話就說。”
    王可真支支吾吾，“老師說要買小學生天地，六塊錢每個人·····”
    外公皺眉打斷她：“小學生天地？是必需要用的麼？”
    “不是，是課外書，老師說每個人都要買。”
    “課外書？學校發的書都學不好，還買什麼課外書，學校竟是糊弄人，賺學生的錢，不消的買！”
    王可真有些焦急，“老師說了，不買的人，星期一不讓進教室····”
    “你看他不讓你進教室！就是嚇唬你去買，不讓進就回來跟我說，我去找他，還沒王法了？！”
    王可真心裏一片冰涼，囁了囁嘴，不再說什麼。
    王可喬低著頭，什麼也不敢說。
    吃了飯，兩人背著書包，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學校到家裏，隻有二十多分鍾的路程。
    “姐，你明知道外公不會給錢的，你還問。”王可喬嘟著嘴，看著王可真。
    王可真陰陰的不想說話。
    “老師真不讓你進教室麼？”王可喬疑惑道。
    “少問兩句你會死是吧！？”王可真突然吼出來，甩了一下書包，一個人走到前麵去了。
    王可喬一愣，“莫名其妙！懶得管你，罵死活該！”賭氣在後麵走著，不跟上去。
    王可真走進教室的時候，老師已經在教室裏收了一輪錢。見她進來，連忙問道：“王可真，你買不買書？”
    全班同學一下子看過來。
    王可真頓住腳步，轉身，低著頭小聲道：“不買。”
    老師沒什麼表示，似乎這對於王可真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歎口氣，“是不是你外公又不讓你買？”
    王可真眼睛脹脹的，小聲道：“不是，是我不想看。”說完便回了自己的座位坐好，拿了課本出來。
    老師歎口氣，沒說什麼就出去了，還沒開始上課，教室裏一下子鬧哄哄的。
    旁邊的周青不停看她，推了王可真一下，“喂，你不是哭了吧？”
    王可真抬頭，一雙紅紅的眼眶盯著他，“你他媽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周青訕訕的縮了縮肩膀，“不就是問問，這麼凶幹什麼？”
    周青是個大大咧咧的男生，在班上跟王可真的關係算是比較鐵的，王可真罵他他也不生氣。
    王可真不再理他，打開課本，盯著書本瞧，淚水卻慢慢打濕了書頁，王可真抬起袖子擦，卻怎麼也擦不幹。
    課下來，王可真恍恍惚惚的，老師講了什麼，她都不知道，隻感覺自己的心，像一塊發燙的玻璃，一下子四分五裂了，片片都要紮上自己一回，連意識都無法控製。
    王可真這個樣子，周圍的人都不敢說話了。周青一臉糾結，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哎，我說，沒買就沒買唄，我還不是沒買，多大點事。”
    王可真聽也不想聽，卻開始抽泣起來。
    周青手足無措，跟王可真同桌了這麼久，還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你···你別哭啊，怎麼了這是？”
    王可真把臉埋進胳膊裏，抽泣聲斷斷續續的傳出來，“我可能要走了。”
    “啊？為什麼？你要上哪而去啊？”周青一臉震驚。
    “不知道，”王可真悶悶道，走是或遲或早的事情，會去哪兒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會被爸爸媽媽帶到武漢去，也可能又被轉到另一個人手上寄存，可是不管去哪裏，心裏那股灼燒的恥辱感，那種委屈，就像種真空般凝固的痛，無法自我安慰來舒解。
    王可真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心是在痛著的。
    離開一個地方很簡單，可是從小接觸的環境，接觸的人，那些熟悉和默契，平凡的小感動，也會一並拋在時光後麵，拿不起，帶不走。這讓人很無力，生命注定漂泊，注定選擇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