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很奇怪，因為根據我以往經驗，程岸堯的覺睡得向來很淺，有一點點動靜都會醒過來。
    本來我就是被嚇醒的，又遇到這麼奇怪的情況，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繞到屏風後去找他。
    吊床上沒有人。
    按說他要是上茅廁啥的不會不點燈，所以我覺得肯定出了點什麼事，就打算出門去找找他。
    我剛走到門口，門突然開了，嚇得我連忙向後退了一步，結果看到是程岸堯走了進來。
    看到他，我本來釋然地呼出一口氣，看清他的樣子時，卻又忍不住皺了眉。
    “你去練武了？”我問道，因為他穿著束身的衣服，手裏拿著劍，臉上還滿是汗。
    “嗯，睡不著，活動活動。”他答道，“你怎麼醒了？”
    他這一問，我倒怔了一下，突然奇怪我剛才怎麼會想讓他陪我說會兒話。
    我們每次麵對麵聊天的話題，好像還沒有一個是能讓我高興的，反而都沉重無比，比如卓淵，比如老大，比如哥哥……
    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剛才的想法，所以就沒說實話，“不知道怎麼就醒了，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他似乎很疲憊，也沒有多問，就回去睡了。我熄了燈，回到床上躺下，才發現外麵已經有了點亮光。
    這天晚上的事我本來沒太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幾天後，我竟然又在快天亮的時候因為一個夢而驚醒了。
    驚醒的時候，我一下子坐了起來，然後才察覺到屋子裏有人站在那裏。
    我的心猛地一顫，懊惱自己剛才已經弄出了動靜打草驚蛇，正想著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該如何應對這個不速之客，卻聽見程岸堯的聲音，“是我，別怕。”
    下一刻燈燭就亮了起來，我看到程岸堯一身勁裝坐在桌邊，桌上還放著他的劍。燈光被他臉上的汗水反射。
    “你又去練劍了？”我問道。
    “嗯。”他點頭。
    “又睡不著？”我試探地追問。
    他沉默了一瞬後，邊拿起茶壺倒茶，邊說道：“我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出去練一會兒。”
    我覺得這個答案比“睡不著”正常很多，就點了點頭，不準備再問，也沒多想，畢竟人家喜歡分時段練習也沒啥可說的。
    誰知他又對我說了一句：“這件事，不要告訴且斟。”
    我的心微微一顫，驚訝地看向他，卻見他神色淡淡的，不像是跟我開玩笑，不像是滿懷鬥誌地想憑借努力超過程且斟，也不像是想偷偷地進步然後給他的老師一個驚喜。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程岸堯也有事瞞著程且斟。
    我咬了咬嘴唇，猶豫地問道：“為什麼？”
    他像喝酒那樣仰頭將杯裏的茶一飲而盡，然後沒勁了似的放下胳膊，把杯子輕輕磕在桌子上，頓了頓，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看著他的樣子，聽著他的語氣，我突然不敢問下去了。
    他站起身，向吊床的方向走，自語似地留下一句：“但我真希望你永遠也沒機會知道。”
    下麵的日子裏，程岸堯和程且斟談得最多的話題變成了於灝。
    他們談話的時候，我到處踅摸各種事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聽他們討論這些煩人事兒。
    但聲音還是不聽話地往我耳朵裏鑽。
    某天：“於灝這老狐狸膽子小，逼反他不容易。”我重重地撂下手裏拿著的那本不知道寫了點什麼的破書。
    某天：“還是仔細著點兒老五和卓淵的動靜吧，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我軲轆到離他們比較遠的床裏麵去繼續睡覺。
    某天：“我回來之前，你萬事小心。”我的心微微一顫：又要有事發生了。
    我躺在床上，閉上雙眼，深呼吸一次，將身體放鬆，癱在床上。
    “小韶依。”我忽然聽見程岸堯叫我，便“嗯”了一聲。
    “聽我說一件事。”他的語氣很嚴肅，我本來打算背對著他聽的，此時不由地坐起來，麵對他。
    “這間屋子裏有一條密道。”他說道，“我把每一道門的開啟辦法告訴你，如果這裏出了什麼事，你可以通過那裏離開。”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
    “不過密道在哪兒，我到時候才能告訴你。”他微微挑眉，笑得有點兒小得意，“省得你先跑了。”
    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嗓子裏有什麼東西苦澀澀的，讓我說話的聲音變得沙啞了不少，“那你呢？”
    “我……”他拉長聲音，然後忽然笑了一下，“嗬，要真有事，誰知道跑不跑得了。”
    “那你要是跑不了，我就也不跑了。”我脫口說道。
    他突然一挑眉，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我，半晌冷冷道：“兩個人一起死，你覺得很壯烈麼？”
    “我可以幫你的，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如果沒有事，自然不用你幫我什麼。如果真的出事，多一個人也於事無補。”他淡淡道。
    我瞪大眼睛，“這麼說，無論出不出事我都派不上用場唄？”
    他微微挑眉，唇角一縷薄笑，“總結得不錯。”
    我狠狠瞪他一眼，動作很快地重新背對他躺下。
    淚水不知怎麼就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嗬嗬，好奇怪，我這是怎麼了。
    明明是他的敵人，卻在跟他徹底敵對之前，莫名其妙地就先要和他共患難。第一次就差點送命還不夠，死乞白賴地非要再來第二次，人家不同意我還不高興。
    兩個人一起死很壯烈麼……
    不很壯烈，但是很省事。
    至少我不用再擔心當他的矛頭指向老大時我該何去何從。
    這事一想就又想遠了，我突然煩得要命，腦袋脹脹的，像是要炸開了，難受。
    “小韶依，別捂被子了。”程岸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且斟隻離開十幾天而已，這十幾天不一定就會出事……我跟你說那個密道隻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
    以防萬一以防萬一……你有沒有想過如何應對自己的“萬一”！？
    鼻子狠狠一酸，那緩緩流淌下來的淚水仿佛已經不足以宣泄我的感情，我把臉捂在枕頭裏，痛哭失聲。
    哭的時候，我覺得身後很安靜，程岸堯一言不發，不知在做什麼、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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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二第20章：罰她一杯酒
    第一卷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