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十三殿前幾多歡（一）
    再入這行宮別館，情行已是大不相同，光是禁衛軍的數量就增加了不止一倍，一路行來更是檢查頻繁，好在是在晚宴結束前趕到了。
    終於到了盤龍殿前，早已候著的宮庭內待立刻入內通報，難得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回聲丫頭來回踱著步子竟是鼻尖上急出了汗，見到了我先是狠瞪了兩眼才不悅地說了句樂師已經就位。
    我點了點頭，望著夜色靜待通傳。
    戶部尚書段亦鴻的嫡女指給了皇太孫蕭渲，長女指給了汗王之子蕭隨意，這已是確切消息。蕭渲與蕭隨意都是當今聖上的親孫子，且這蕭隨意又是自小做為蕭渲的伴讀在京中長大，傳言而人關係甚是親厚，如此一來這兩人更是親上加親。
    我給我那三姐段嫣然指了招，沒想到她還是無緣於後位，當真是應了一個字：命！而那蕭隨意，雖整日伴在儲君身後，可人心啊，誰知道他自己是怎麼想的。而為了黃琮，我也決定轟轟烈烈地玩上一回。
    這古代的有些技藝真是不賴，最起碼這隔音的效果就是不錯，這殿內殿個的也沒多遠，竟是聽不到絲毫的管弦之音，入耳的隻有巡邏兵的整齊的腳步聲。
    估計小黃門也是瞅了皇帝緩神的空檔才稟報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匆匆而回，恭敬地道了句有請就侯在了一旁，很是有禮。
    “在下特意來為姑娘引路的。”跟在小黃門身後的年輕男子一禮，淺笑翩翩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後無動於衷的回聲，這“姑娘”也不知是在叫我還是另有其人，我點了點頭道：“有勞了。”
    謝子昂朝我眨了眨眼，壞壞地笑首說道：“師妹先請……”
    我白他一眼直入殿中，不再理會他的小動作，殿前估計他也不敢放肆。
    帝王家果然夠深的，過了偏殿才逐漸聽到樂聲，再入，樂聲止，已是聽到裏麵的說話聲。
    隻聽裏麵一個女子鏗鏘的聲音說道：“陛下恕罪，雖說是同門，可門有門規：入門不問門外事，入世不言門內人。木蘭對這段府六小姐是真不相識！”
    她話音剛落就聽一略顯蒼老的聲音接話道：“鐵將軍倒是說說看，同樣是陛下的臣民，有何事在聖前是說不得的……”
    “侯爺言重了，若說對段六小姐的了解，她的父兄姐妹皆在此，怎麼也輪不到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說話吧？”那個豪氣的女聲從容地應對著，不愧是有史以來為數不多的女將軍。
    他們聲音不小，我們這一行人是都聽到了。我看了眼謝子昂謝探花，他無事人一樣咧嘴一笑，忘了說了，這位貴人就是出自盛產探花的探花街。
    倒是小黃門若聾若瞎一般，木訥地在殿門口通報道：“段相思到！”本是不大的聲音此時卻甚顯宏亮，一切聲音都靜了下來。
    謝子昂略斂表情先行而入，我解下披風交於回聲也隨之入內，丫頭安分走在我的身後，三人依次進了大殿，而跟著我們的腳步聲響起的是戲曲的伴奏聲。
    一路走來當真是不枉此行，小百十人的目光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還是在這政治權力的中心，那一世所走的紅地毯與之相比怕是小巫見大巫了，隻是本大人我被人當猴子看了這麼一遭心裏有些不爽。
    高高的台階上，難得的是上位在坐的幾位BOSS都沒離席，皇帝和淑妃最上，往下坐著蕭渲和他的生母太子妃趙氏。說是皇太後賜宴，因為皇後早逝，其實也是淑妃在操持，皇帝都六十多的人了，太後也早過了八十，在這個時代不是一般的長壽了，可就算是再健康又能健康到什麼程度呢，所以她老人家也就是在宴會剛開始時露了個麵而已。
    至於安坐兩側的王公大臣，衣著華麗看一去都一個樣的刺眼，反正該來的肯定都來了，我也懶得去看。卻見謝子昂朝上座一禮回了他的座位，讓我意外的是以他雖探花卻無官職的身份能座在隊尾就不錯了，卻被安置在了中間還有點靠前的位置，跟同出一門的女將軍鐵木蘭對麵而坐，不知是不是上位者有意為之。
    無視眾人的指點和議論，我如謝子昂一般朝上位一禮，如男子般正氣提袖，取下腰間羽扇徐徐扇動，隨著節奏開腔唱道：“四千歲你莫要羞愧難當，聽山人把情由細說端祥……”
    琴棋書畫歌舞都被別人拿下了，再與之一較高下反倒不如出奇製勝，我能想到的也隻有戲曲了，好在是這兩世還是有些許的相同之處的，這是一個自商周之後就有獨自曆史軌跡的世界，地理人情的分布情況與當世也類似。
    平日穿慣了灰色，也隻在以相思公子的身份出現時才著白色，如今穿一身白衣出現眾人麵前還是有些不自在的，我隻得在心裏告訴自己：你是羽扇綸巾的諸葛亮諸葛孔明，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軍師。
    而我要唱的就是越調《智收薑維》裏的經典選段，其實我更喜歡《諸葛亮吊孝》這出戲多些，前者人設很沉穩，後者卻是華麗得以假亂真，符合我的行為準則，可這出戲不適合當下唱不是，唉。
    我能唱戲這出得感謝我上一世的外婆，她是個地道的北方人，曆史老師，年少時我曾寄住在她家裏。我想她的少女時代也是有英雄夢的，特別是對三國時那個英雄倍出的年代，而排第一位的估計要數諸葛亮。後來退休了，她整日裏聽的就多是跟諸葛亮有關的戲，要命的是她跟我收的房租和夥食費就是逼著我一遍一遍地唱戲給她聽，想起來就是把把的辛酸淚，好吧，扯遠了。
    而世人所知的跟忘川穀有關的地方不外乎就兩個，登仙樓和忘川書院。登仙樓是按照我的意思開的，畢竟忘川書院這個免費讓人上學堂的地方也得用錢來維持，這一切哪裏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風光。
    而登仙樓的經營也是多元化的正當生意，不僅有餐飲，還有娛樂，這裏麵就包括說書，歌舞和戲曲，我編排出來的東西那是別人想模仿也模仿不來的，這畢竟不是我曾生活過的那個山寨倍出的時代。這生意自然是十年如一日地紅火，很是受達官貴人的追捧，可以說是已經到了無人不知的地步。
    說到山寨，其實我就是個最大的山寨貨，不僅僅是我這個人，我以忘川先生的身份盜版了不少記憶中的文學寶典，四大名著當然是跑不了的，據說每有一本問世光是排隊買書的隊伍就能堵了一條街，回回得請衙役來維持秩序，於是乎有書看的就看書，沒書看的就聽書。不僅如此，忘川書院裏的教科書也是我有所借鑒改編而成的，世人隻知忘川先生才華橫溢滿腹經論能點石成金，卻不知真正的忘川先生為這些個才名掉了多少冤枉頭發。
    世人對忘川穀的忌憚，不僅是它的名聲和它的門人，更多的是對忘川先生這個人的敬畏。可惜的是，在他們眼中，段相思永遠是段相思，而不是忘川先生，最多也就是他的一個門人。
    我今日這一出戲結束，想來登仙樓的生意會再漲上幾漲，而我的戲班子進皇宮入侯府的時代也該拉開帷幕了。
    戲曲音落，滿座寂然。我納悶：不會都沒聽懂我唱的什麼吧？我的普通話很標準的有沒有啊……
    “啪啪……”上座的皇帝大人很給麵子地先給了掌聲，其他人見領導都表態了也就跟起了風，連幾個昏昏欲睡完全沒聽明白的家夥也很長眼地呱唧呱唧地拍了起來，我頓時無語問蒼天。
    老皇帝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緩慢地開口道：“孤聽聞段家出了個不愛紅妝的女娃兒，今日得見果然是不同尋常。抬起頭來，讓孤……還有那些個快睜不開眼的愛卿都看看……”
    果然，更多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能感覺到，這老皇帝似乎不是多喜歡我，原因可能有兩個，一是我今天是不給麵子的晚到雖然說是身體報恙，第二就是我和蕭弦糾纏不清的關係，如果不是老爺子想拉忘川穀的勢力為他親孫子所用，怕是會給我更好看的臉色。
    沒等我抬頭去看，下手位的臣子行列中已有人出列。我側頭望去，就見我那平日裏甚是剛正不阿的父親已屈膝麵朝上位而跪，負荊請罪一般說道：“陛下恕罪，是老臣教女無方。”
    段亦鴻話沒落下就見我那大哥段毅然領著另外幾個兄妹也起身出列，跪在了他們父親的身後，口喊著請皇上恕罪，反而隻剩我這個罪魁禍首還死不悔改地站著。我抬起頭來看了下四周，或坐或跪，果然我是站在風暴眼中的一個。
    我就是不明白我有什麼罪了？就因為沒穿那身羅裏八索的女人行頭？好吧，我有駁這舊社會的“婦德”，就算有罪，可皇上他老人家還沒定罪呢你們就搶著先把罪名給我坐實了，好顯得你們是多麼的高尚，而我是多麼的可恥？
    這家子人安的是什麼心啊？全家總動員來孤立我也不待用這麼明顯的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