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出得王府
    三月初一，離上巳節太皇太後的賜宴還有兩天。
    我整裝完畢，天色已經徹底的暗了下來，屋子裏也掌了燈。自屏風後緩緩走出，來到王爺大人跟前。
    王爺大人自娛自樂地在跟自己下棋，聽見我的腳步聲也沒抬頭，隻是隨意地問了句：“換好了？”
    看著他眼睛不離棋盤，我就想到了顧先知對王爺大人的棋路很是看好，有空了真該跟他殺上兩盤，當然最好是把他殺的片甲不留。
    我哼了聲，道：“再怎麼盯著你的棋子看它也不會穿上衣服站在你麵前！”話一落果然見他把目光移了來，我顯擺一拉著裙邊轉了個圓圈舞，再哼一聲鼻子朝天地就是不看他，讓他知道小女人也是有脾氣的。
    王爺大人嘩拉拉地把手中的棋子放入了棋盒中，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圈，道：“挺合身。”
    怎麼聽也是對衣服更滿意些，而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沒理他卻是哼了更重的一聲。
    王爺大人看了我一會兒道：“一直扭著，脖子不酸嗎？”
    “勞煩王爺您憂心了，再怎麼酸又不是你害的，酸的也不是的你。”我回頭白他一眼，王爺大人您真的不是先天遲鈍？
    王爺大人起了身，拉住我的人往外走，還是陳述的語氣，道：“沒關係，生氣了也好看。”
    我的腳步頓了下就跟上了去，好吧，這話聽著雖有些別扭但還算是中聽，不我就依不撓地追問：“到底是我好看還是衣服好看？”這話，我承認是幼稚的很。
    王爺大人意外地停了下來，認真地分辯起了兩者的主次關係，讓我都有點泄氣了才道：“你穿之前衣服也挺好看。”
    這句話的主語是我，不是“你之前穿的衣服也挺好看”，算您老人家的情商還沒達到負值，我抬高了下巴，道：“那是當然，本姑娘可是天女下凡！”
    王爺大人點頭稱是：“天女下凡也得吃飯！”拉著我上了回廊。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回廊上掛起了大紅的燈籠，俗豔的顏色和冷得過份的夜色，卻因為有人相伴而行變得溫暖美好。就是在這種理智有些別扭，心理有些微甜的狀態下，牽著那人的手，跟著他的腳步緩慢地走入這大宅子的深處。
    說是手下，結果在燈火闌珊處等著王爺大人吃晚飯的卻隻有一人，是個幹扁的中年文人，留著小胡子，著道袍，梳道士頭，一雙狹長的眼睛，人未語眼先笑，確在眸底泛著讓人不易察覺的精光。
    在王爺大人精簡的介紹後，三人依次入座，王爺大人自不用說坐上了主位，而我的手被他牽著自然就挨著落座於他的右側，陶先生眼中意外之色一閃而過，卻是在王爺大人的左下手隔了一個位置落座。
    “可要備酒？”，陶先生請示王爺大人道，讓人意外的是王爺大人卻看向了我。
    王爺大人您怎麼就確定我喝酒呢？普通人家的女子自然是滴酒不沾的。於是我很禮貌地搖了搖頭。
    陶先生會意，隻等侍人擺膳。如此，三人均不再言。
    算不上奢華的一頓飯，葷素相間，有侍女在旁布菜我順勢就把各道菜色嚐了遍，味道中等偏上，我的飯量本也不大，於是就放了筷子端茶細飲，順道觀模貴族進膳的儀態。撥了撥茶葉，嘖嘖，真是不錯！
    無視掉某中年大叔的目光，我淺笑著把王爺大人的一舉一動都收入眼中。
    王爺大人也是個坐懷不亂的，中途停了動作，待嘴中無異物，才問了我一句：“飽了？”見我點頭他就繼續吃他的飯，侍女還為他添了一回粥。王爺大人不動聲色吃到最後，待他的筷子一落，另有侍女上前侍候漱洗。
    我吃著飯後甜點，王爺大人在旁喝茶，陶先生作陪。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王爺咱們上街去走走吧。”我咬著紅棗糕看向王爺大人，雖是詢問我卻是用了陳述的語氣。
    “好。”王爺大人放下茶盞，起身理了衣袍，便來拉著我往外走，道：“甜品吃多了不好。”
    “唔唔。”我點頭表示同意，一張嘴把剩下的半個全吞了進去，在王爺大人嚴厲的目光下又下手拿了一塊準備邊走邊吃。
    “如此正好，上巳將至，城中比之平日也會熱鬧些。”陶大叔也起了身，捋著他的小八字胡，笑的和藹可親，“老夫也有好些年頭沒在這長安城中走動過了，沾了姑娘的吉言，可一道同去。”
    我用力地嚼著，眼睛隻看著王爺大人，對陶大電燈泡的話充耳未聞。
    “嗯。”王爺大人點頭，又開口道：“可叫上月華同行。”
    陶大叔一拱手：“王爺稍後片刻。”
    王爺大人點了頭，卻拉著我向門外緩慢踱去，待我把手中的甜點吃完，已經能看到王府的大門了，在我把油乎乎的手在王爺大人的外袍上擦幹淨後，陶大叔和美人管家終於現身了。
    一行四人就這樣光明正大地上了街，自是我傍著王爺大人在前，另兩人在後。沒有固定的目的地，我就領著幾人哪裏人多往哪裏走。不時會遇上打量的各種目光，有的或許已經認出了王爺大人的身份，可麵對王爺大人很幹脆的無視任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搭訕。
    奇居樓前人頭攢動，麵對我們一行人卻是不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接待的夥計也也是個有眼色的，越過大堂，直接領著我們上了二樓。
    這奇居樓顧名思義就是奇貨可居，賣的就是奇珍異寶。經夥計介紹才知道，原來在上巳節前後，奇居樓會每日推出一盞冰絲宮燈做彩頭，共七盞，燈麵作畫提字全是大師所作，而冰絲更是比價黃金，故而奇居樓近日更是門庭若市。而要搏彩的條件也很簡單，奇居樓內早備有文房四寶，隻需留下墨寶一幅，待當日酉時樓主選定其中文采出眾且奇貨可居唯一者可得此燈。
    而此時樓中已是掛滿了各路搏彩者的手跡，其中不乏非凡之作。我們幾人很自然地加入了觀賞的隊伍。距離酉時還有兩刻鍾時，冰絲宮燈姍姍來遲地出現在眾人視野，懸於二樓大廳正中，不由得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一看落款和提字，竟是江湖奇人弄梅娘子的大作，一時間議論聲嗡嗡四起。
    說起這弄梅娘子，原名梅映雪，想當初也是紅及一時的江湖人物，有才有貌外加個性獨特，列於百小生的《奇葩錄》之中，此女尤善畫梅，據說她是能看見花魂之人。傳言此人早已看破紅塵，不問世事。
    冰燈上所畫的也是一棵老梅樹，枝丫遍布燈身，樹下有一對年輕男女，女子一身紅衣席地拂琴，男子一身青衣倚著樹杆吹笛，兩人的麵容並不清晰，卻是讓觀者仿佛能看到他們隨風而動的衣擺和發絲一樣，讓人有種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