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修訂):破蛟龍一箭驚鴻,募卿士其心若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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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修訂):破蛟龍一箭驚鴻,募卿士其心若揭
    汴京慕校圍場
    一支木羽攜著風聲,‘噗’一聲沒入樹幹,頃刻間又自另一端鑽出,筆直地朝著前方一團白影射去,其橫穿了一尺來寬的樹身,去勢竟絲毫未減,那團白影猶自未覺,就被一箭紮穿了腦袋牢牢釘死在地上。
    一抹殷紅於薄薄霜色上漸漸鋪開,顏少青不緊不慢的驅著馬匹彎身靠近,從地上拾起今日獵到的第九隻狐。
    少頃,一陣馬蹄聲自遠處響起,趙鈺駕著匹棗紅馬出現在他身後,瞧見對方正將獵物掛於馬鞍一側,他的唇角緩緩牽起一抹淺笑。“收貨不錯麼,我真未料著……你還精於此道。”
    瞥見對方疏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趙鈺唇邊的笑意也一點一點收起,他張口命令道:“不許你再離開我,超過十步。”
    顏少青的目光於他身上停頓了片刻,便就側過臉去,漠然道:“好。”他一踢馬腹,促使馬兒緩緩前行。
    趙鈺揮動馬鞭,策馬跟上與他並駕齊驅,此時笑容重又回到了他臉上,他打量著男人的側臉,道:“你還未答我。”
    顏少青淡然道:“答你什麼。”
    趙鈺探究的目光移向他鞍側垂掛的獵物,道:“你既非軍中將士,也不是靠捕狩為生的獵戶,何以弓射的手法這般嫻熟?”
    顏少青眼簾低垂,答道:“這不正是你今日喚我一道來的目的。”
    趙鈺的目光閃了閃,繼續道:“我隻是好奇,因你今日表現的太過出彩……連我都有些驚訝了。”
    顏少青黑沉沉的眸子睨向他,聲音如一波死水,毫無起伏。“小時候沒有吃食,餓的受不了了,便跑進樹林裏,天上飛的,水裏遊的,所有能裹腹的一樣也不放過,鬥不過豺狼獅子,就挑些孱弱的下手,後來長大一些,就自己削了副弓箭,那便連野豬也可以應付了。”
    趙鈺從小錦衣玉食,對此自是無法感同身受,他略一皺眉,道:“若我為君主,便叫天下再沒有忍饑挨餓之民。”
    顏少青聽了一笑,也不置可否。
    趙鈺眼中閃過微然驚愕,不過很快便恢複如初——他有多久,沒有見過這個男人笑了?
    冬日溫暖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將男人冷漠的側臉也柔化了不少,趙鈺實不想打破此刻的靜謐,卻身為趙家人,有些事不得不做,他的嘴唇抿出一絲冷色,朝身邊的男人開口道:“你認為,那彩頭……會跑向哪裏。”
    望玉溪借著樹叢掩護,一路朝著北邊疾奔,倏然間一隊人馬自林間躥出,他趕緊藏匿於樹梢之間,屏息等待他們漸漸走遠。
    連夜酷刑加上沒命的逃亡,致使他四肢劇痛頭腦昏沉,多想就此昏厥再不醒來,可每當刺骨寒風迎麵刮來,他便瞬間清醒,暗暗咬牙發誓,一定要活著走出這裏。
    此時,他渾身上下連半片遮寒之物也無,稍稍垂下目光,便可見一身傷痕縱橫交錯,皮肉翻卷,其中有幾道傷深可及骨,已於嚴寒中結起了一道道白色霜痂。
    他輕輕撩開淩散髒汙的長發,盯著胸前透出的一小截凝著血跡的箭頭,暗道:“偏陽神弓,果然名不虛傳。”待那一隊人驅馬走遠,他提起丹田內所剩無幾的真氣,朝下一顆樹掠去。
    邱舒玄從地上拾起獵物,一抬眼,便見遠處一道人影自樹叢中躍出,身手極是敏捷。他雙目陡的眯起,一絲戾色乍現其中,於趙寰打了聲招呼,再就狠狠一鞭子抽向馬臀,策馬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夜飛雪見太子意態消沉,連連歎氣,不禁將眉一皺,向他垂首道:“太子可是擔憂吾等會落於人後?”他態度雖是恭敬,話中卻隱隱透著一分倨傲。
    但太子此時的心思明顯不在這裏,又哪能細辨他話裏的深意。小孩兒於馬背上晃蕩著雙腿,自言自語道:“顏叔叔為何不理我呢,我也沒做甚麼事情惹他不悅……”
    夜飛雪見太子將他置之不理,再又拱手道:“太子萬金之軀,身係社稷安危,怎能對一介江湖草莽如此掛心!”
    趙禎聞他此言,原本澄澈的雙目登時變得又深又冷,他一揚馬鞭,毫不留情向對方打去。
    夜飛雪眼裏閃過一絲陰兀,卻不敢閃躲,任由鞭子落到臉上,躬身垂目道:“屬下逾距了。”
    此時的趙禎,已全不複方才小兒之態,他於馬背上挺直了背脊,高昂著頭顱斜睨著男人,冷冷道:“夜叔叔,本王的私事……你也要來管?”
    夜飛雪不敢抬眼,保持方才的動作恭聲道:“屬下不敢。”
    趙禎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手裏的鞭子,警告道:“你隻要做好分內之事,不該你過問的,就將嘴巴閉牢一些。”
    夜飛雪心頭一寒,恭聲道:“是!”
    趙禎見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窩囊樣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促狹道:“夜叔叔,今天若得不到彩頭,本王可是會非常不高興。”也不等對方答話,便一扯韁繩調轉馬頭,朝著北麵而去。
    夜飛雪盯著小孩兒的背影,又抬眼一望極北之處的汴河,心頭掠過無數思量。他策馬追上,同時悄然拭去臉頰上滲出的血跡,暗道:這趙家人,全都是瘋子!
    望玉溪逃至精疲力竭,終擺脫追兵來到了河邊,他毫不猶豫縱身一跳,入水之際,仿若有千萬支鋼針同時紮進身體,極冷極痛之下,他整張臉白得沒有一分血色,卻不得不揮動四肢,朝著對麵岸邊遊去。
    不遠之處,幾騎人馬於岸邊卓然而立,為首的小孩兒伸出食指遙遙一點,朝身邊高大的男人張口命令道:“夜叔叔,本王今天,一定要那個彩頭。”
    齊王趙寰一言不發,隻冷冷望著邱舒玄,眼裏的含義不言而喻,也不容置疑。
    趙鈺於馬上笑得隨和,仿若置身事外,眼角的餘光,卻一瞬不瞬的盯著身旁玄青衣袍的男人。
    三支弓箭,齊齊瞄準了水中之人。
    望玉溪仿佛察覺了身後異動,更是拚命揮動雙手,擺脫追蹤。
    “錚”的一聲,邱舒玄手腕一舒,一支飛鳧率先一步離了弓弦,帶起一陣尖銳哨音,急急而去。
    飛鳧去勢極快,於空中,它如風馳電逝,若躡景追風;於水中,它暢若遊魚,勢同飛蝗。
    緊接著,夜飛雪手中的銅色雕弓微微一震,一聲清嘯仿若龍吟,自弓弦彈起的一瞬間驟然響徹天際,同時,一支精巧的烏龍鐵脊箭掙脫弓弦,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間便追到了飛鳧尾後。
    小巧的弓箭於水中絲毫不受阻力,追平差距之後,又堪堪比那飛鳧快上了一毫,不過失之毫厘則差以千裏,這僅僅的一絲微妙差別,彈指間便將兩人功力定下了優劣!
    邱舒玄臉色刷白,握著弓箭的雙手止不住的抖動,一雙眼死死盯著在水中追逐的兩支箭矢。
    而夜飛雪射出箭矢的那一刹那,同時側目向一旁的男人望去,遂即呼吸一緊,因為,那個男人的弓弦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他的箭是何時射出的?
    此時,烏龍鐵脊箭不僅越過了飛鳧,更是將其甩下了一大截,眼見著便要撞上那逃者的後心,夜飛雪卻並未安心落意,非但不安心,反而心頭狂跳,連握著銅色雕弓的手指也漸漸收緊。
    就像是要驗證他的惴惴不安一般,烏龍鐵脊箭在釘入那人背心的前一瞬,一支毫不起眼的木羽悄無聲息的出現了,它就如一縷幽魂,輕輕搭上了飛鳧的尾端,飛鳧經它撞上,微微一顫,便就爆了開來。
    這一下就如鷹拿燕雀,快到叫人來不及捕捉,不過在場皆是眼明心亮之人,清澈無波的汴河水,更是將這一切如實的反映於眾人麵前,這一刻,岸上之人皆瞧得目不轉睛,各人反映大不相同,而其中,邱舒玄麵如死灰之態尤甚突出。
    毀掉飛鳧之後,這幽魂卻並不罷休,它繼進寸許,毫不客氣的攬住了烏龍鐵脊箭的尾稍。
    小巧的箭矢被其輕輕一觸,立即便顫如篩糠,不過便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這小小箭矢並不服輸,而是繼作困獸之鬥,於水中掙紮冒進,試圖擺脫這一縷將欲吞噬它的幽魂。
    可緊追其後的幽魂太過霸道,即便那烏龍鐵脊箭經千錘百煉鍛造而出,有不同於一般箭矢的堅硬及鋒利,卻最終也逃不過消亡的命運,一息之後,它便敗下陣來。
    此時,孰勝孰劣,答案已明明白白亮在了台麵上。
    夜飛雪的臉色,瞬間變得與邱舒玄一樣難看!
    這一幕說來話長,卻隻發生於片刻之間,顏少青的木羽連破兩箭,叫人瞠目之餘,其去勢絲毫未減,最後,它在水中滑出一抹淡到看不清的痕跡,一下子竄入了望玉溪的後心!
    清寒的汴河水靜靜流淌,似乎並不知其下發生的一幕激流暗湧。
    少焉,一簇鮮紅自水中緩緩浮上,而邱舒玄的雙眼,也如這一簇鮮血一般赤紅。
    他指著那個晏然自若的男人,狠聲道:“你竟又故技重施!”
    邱舒玄接連兩次被對方毀掉了箭矢,心中之憤,已叫他不顧自己的身份,失口大喊了出來。
    小孩兒聽那邱舒玄放肆,將眉一豎,手中的鞭子正待落下,倏忽間,邱舒玄已抱著腹部落於馬下。
    趙寰翻身下了馬,朝著年幼的太子微微躬身。“本王疏於管教,叫太子看笑話了。”
    此時,還有另外一個人比邱舒玄更為憤懣,因為他夜飛雪輸掉的不僅僅是比賽,更是輸掉了‘偏陽神弓’這天下第一弓手的名譽和尊嚴。
    然而,他臉上那一道鞭痕還在隱隱作痛,且邱舒玄這一前車之鑒告訴他,此時並非討回這一筆賬的最佳時機,是以他隻是攥緊了拳頭,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
    趙鈺看也不看岸上這一出,犀利的目光透過被血跡暈染成渾濁一片的河水,試圖從中尋到那人的蹤跡。他招來隨時侍候在身側的紫衣衛,吩咐道:“去,派人打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紫衣衛領了命令,於汴河上展開了全麵搜捕,許久之後,天色將近擦黑,領頭的夜鷹才攜著結果來報,卻叫趙鈺一張溫潤如玉的臉龐,瞬間罩了一層寒霜。
    “你說……人不見了?”
    戌時,眾人回到王府,趙鈺見著迎在大門邊上的耿玥,朝他吩咐道:“顏先生有些疲累,你代本王送他回去寢殿休息。”
    顏少青見他片刻不放自己獨處,麵上毫無表情,不待那耿玥跟上,便一甩袖子,徑自朝花園走去。
    趙鈺眼神閃了閃,繼而吩咐道:“顏先生想是要先散一散心,你去旁候著,聽候差遣。”見兩人一先一後離去,趙鈺才邁開步子,朝王府中的另一處偏殿走去。
    如兒見主子隻身前來,笑吟吟的迎了上去,雀躍道:“王爺!”遂即躬身行了一禮。
    趙鈺緩步踏進屋子,略抬了抬手,道:“不必拘禮。”稍後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笑道:“怎麼你這小妮子,也循規蹈矩起來了?”
    如兒一扁嘴,委屈道:“還不是老管家整日抱怨如兒沒個姑娘樣子,天天念叨,如兒這一雙耳朵啊,快要被他念出繭子來了!”頓了一頓,如兒又道:“王爺有何吩咐傳喚如兒便是,何必親自前來。”
    趙鈺失笑道:“這說話的調調也越來越有模有樣了。”
    如兒雙頰一紅,嬌嗔道:“王爺就莫要取笑奴家了!”
    趙鈺在椅子上坐下來,收起調笑之意,與她正色道:“本王問你,你下在顏先生身上的蠱,過了這麼些日子是否會有差池。”
    如兒忐忑不安道:“王爺……可是那人不聽你的話了?”
    趙鈺搖了搖頭,道:“那倒沒有。”
    如兒不解道:“即是如此,那王爺怕什麼?”
    趙鈺眉峰深蹙,思忖道:“本王怕……他此刻的言聽事行,都是裝出來的。”
    如兒瞪大水眸,驚呼道:“不可能!”
    趙鈺似乎就等她這一句話,微笑著問道:“哦?如兒何以如此肯定?”
    如兒神秘一笑,轉身自床頭的小櫃裏取來一隻巴掌大小的木匣,她將木匣置於桌上,輕輕撩開頂蓋,就見一隻形似蜘蛛之物一動不動的蜷著,這東西雖說長像似一隻惡蟲,卻生得通體晶瑩,仿若以一塊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全無半點猙獰凶惡之態,令人嘖嘖稱奇。
    趙鈺頭一次見到這類東西,倒吸了一口氣,道:“……這便是蠱王?”
    如兒點點頭,再又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挑上蓋子,將匣子收好,才回到桌前繼續道:“王爺,如兒敢保證,隻要這蠱王沒有異動,那人體內的蠱母也必然安然無恙,王爺毋需擔心。”
    其實他並非是不信任如兒,包括他使計向顏少青再三試探,俱是為尋求一個安心,因為在這個節骨眼上,作為一枚左右成敗關鍵的‘棋子’,千萬不可有任何紕漏。
    如兒恭順得為主子倒了茶,想了一想,才道:“王爺,今日去圍場,玩得可盡興?”
    趙鈺聽她一提這事,眸色突然沉了一沉。
    如兒眨著眼睛,問道:“王爺?”
    趙鈺擺了擺手,隨口道:“還好,就是跑了一隻獵物,難免叫人心生惦記。”
    如兒不解,欲再詢問,趙鈺已從椅子裏起身,於她道:“近幾日你需將蠱王看好,切莫出任何岔子,其餘事情,可一概不理。”
    如兒躬身領命。
    趙鈺出了偏殿,並未直接回去寢殿,而是去了趟酒窖,再又繞路去到了落雲小築。
    落雲小築位於景王府極西之處,因地勢頗為偏僻,平日裏除了幾名打掃的仆役,鮮少有人路過。
    幾間雅致的竹屋外,一株老梅開得正盛,尚未消融的冬雪沉甸甸的壓在枝頭,寒風一掃,便簌簌落下。
    趙鈺立於院外,悠悠然賞著籬柵內的梅飛雪落,他並不急著踏入,而是頗有閑情逸致地輕輕念道:“小院栽梅一兩行,畫空疏影滿衣裳。冰華化雪月添白,一日東風一日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謎。”
    他話音方落,竹屋裏便傳來一陣怪笑,回他道:“王爺日理萬機,不去圖謀千秋霸業,跑到老頭子這裏詠什麼詩,老頭子粗人一個,可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他此話極直白,也極不客氣,趙鈺聽後,非但不惱,反而爽朗一笑,道:“本王就是怕驚了貴客,所以連著半月都不曾前來叨擾,未料今日偶爾來這一趟,還未踏進這院子,就叫江公一頓數落。”
    竹屋裏靜默一陣之後,一道怪異且略顯蒼老的聲音重重哼了一聲:“有什麼事,直說便是。”
    趙鈺將手裏的小酒壇放置在院落外的石案上,緩緩道:“本王前來,一來是為送酒,二來則是想提醒江公,此時正值景王府招募客卿之際,諸多江湖名士前來投奔,其中雖不乏有用之才,卻也有一些宵小之輩欲乘機渾水摸魚,一些必要的防範本王已著人備下,至於另外一些地方……還需仰仗江公出手。”
    竹屋之中再又沉默下來,過了許久,久到趙鈺幾乎要以為那竹屋中人已然離去之時,那怪聲才又傳來。“放心罷,老頭子允諾的事情,自然會給你辦妥當。”
    趙鈺抿起唇角,道:“那便有勞江公了。”稍後,見竹屋內再未傳出任何聲音,趙鈺也不再逗留,一拂衣袍,徑自離去了。
    待他走後,小院裏又複歸於平靜。
    一枚花瓣打著旋兒緩緩飄落於石案邊上,忽然,一陣勁風襲來,吹得石案微微一顫,那片花瓣再又淩空舞起,待到落下之時,案上的那隻酒壇,也赫然間不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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