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我有同心人 良辰且歡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4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正月初一,是為元日。
清晨雞鳴之時,便有人在庭院中將一根竹竿逐節燃燒,燒竹竿時發出的爆裂聲可以用來逐追瘟神惡鬼。除了這“爆竿”之禮,今日還要飲屠蘇酒,已祛一年不正之氣。酒中的白術健胃,桔梗補血氣,元日每人都要飲一杯。
沐雲蹤今日便特許百裏清淺可以飲酒,遞到百裏清淺唇邊的酒杯卻隻有普通的一半大,小巧得很。“一口就好,清淺不許多喝。”
不許多喝?這杯中的屠蘇酒隻是淺淺漫過杯底而已,一口怕也不夠吧?百裏清淺挑眉,就著沐雲蹤遞來的酒杯喝了一口,酒香悠長。
飲了屠蘇酒,還要喝桃湯。湯水是取桃之葉、枝、莖三者煮沸而成,能厭伏邪氣,製百鬼。桃湯沐雲蹤是沒有限製的,百裏清淺可以隨意喝。
“曦王怎麼不喝了?”沐雲蹤拿著盛了湯水的五彩瓷碗,看著百裏清淺唉聲歎氣的樣子一陣好笑。
“相侯何時才肯解了本王的禁酒令?”這桃湯沐雲蹤已經讓他喝了兩碗,他哪裏還喝得下。
“方才你明明已經喝過屠蘇酒了。”
“相侯說的是。”百裏清淺忽然起身,徑直往庭院走去。
庭院裏的柳樹已經開始吐了芽,嫩綠的顏色很是喜人。還有地上長出的纖纖青草,毛茸茸的一片。當真是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
立在曲水中的樓閣如今沒有了佳人作伴,隻有春風從雕花隔扇裏透進來,吹起案幾上的一疊紙張。環繞在樓閣周圍的瓊櫻已然含苞欲放,過不了多久,這裏又將花開成海。
樓閣中的公子還在,依舊斜靠於矮塌上,把玩著手裏的纏花玉杯。隻可惜,杯中裝的是上好的碧螺春,不是美酒。
瓊櫻的枝椏微微顫動,連帶粉白的花蕾也搖了幾下。百裏清淺歎氣,把杯子擱在一旁。他果真是習慣成自然,就算沐雲蹤不再,他也一樣滴酒不沾。可是,他又何必如此。
“這是相侯第二次藏於暗處了。”
“在下已經很小心了。”沐雲蹤從枝椏間飛身而下,腳尖輕點,落在矮塌前。
百裏清淺往裏讓了讓,沐雲蹤會意的躺在他身邊。
“清淺可是生氣了?”順著那人落在肩頭的青絲,沐雲蹤如是問道。
“沐雲蹤你·····未免太過小心翼翼了······”
“此話何解?”
“百裏清淺也是男兒,受傷流血在所難免。沐雲蹤,我知道你擔心。隻是,未免太過了。”百裏清淺伸手抱住身邊人的腰,把臉埋進那人的肩窩裏。“為百裏清淺擔驚受怕的日子,你要過到何時?”
沐雲蹤並不比他好過,連睡眠中都會常常喊著他的名字驚醒。百裏清淺對沐雲蹤言聽計從,對沐雲蹤真心以對。隻是,沐雲蹤卻愈來愈不安。
“沐雲蹤,我哪裏做得不好?讓你如此不安?”
“是我不好,總是以為······清淺會出事······”沐雲蹤抬手撫上百裏清淺的背輕輕拍著,一下一下,好像在哄孩童睡覺。
“沐雲蹤,我也可以擋在你麵前的。”你為百裏清淺做的,百裏清淺一樣可以為你那般。
“我知道。”
“相侯不許再隱瞞本王了。”
“在下遵命。”
什麼你若無心我便休?我隻知道此情應是長相守。
原來我們並非不相愛,隻是心存害怕。從我們攜手回到傾世都城的那天起,便沒有什麼可以拆散我們了。若是不愛,我又怎麼會陪你受那麼多的苦?若是不愛,哪裏會有天長地久?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紙鳶高高飛在空中,隨風飄動。
紙鳶是沐雲蹤親手為百裏清淺紮的,從孩提時開始每年這個時候沐雲蹤都會為百裏清淺紮一個新紙鳶。哪怕他在天兮峰習武時,也不曾間斷。
百裏清淺揚著手裏的線,嘴角是沐雲蹤久違了的溫暖笑意。這才是他的曦王,明媚快樂。不是留戀花間的薄幸無情,也不是曾經對他的客氣疏遠。
沐雲蹤走上前去,將那人從身後抱住。百裏清淺忽然動彈不得,無奈道:“沐雲蹤,紙鳶會掉下來的。”
“清淺,這裏是傾世都城。”沐雲蹤抱著他,語氣是一貫的溫柔寵溺。
“相侯難道要學文人墨客,悲春傷秋不曾?”
“在下不過有感而發,曦王當真不留情麵。”
“本王隻是知道,每年相侯無論身在何處,春風吹起之時,本王定會收到紙鳶。”就是當初他被困在汐烙王宮,也一樣深信不疑。“相侯今後,不要失約。”
“一言為定。”
有花朵從枝頭掉落,打在湖麵上,激起幾圈漣漪。
百裏清淺鬆開了手,那紙鳶便在空中越飛越遠,最後消失不見。也不知道最後會落到哪裏?是花枝上,亦或是溪水中。
都無所謂了,他的相侯一貫信守諾言。來年春日,他必定還會有一隻新的紙鳶。
“清淺可知道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是什麼?”沐雲蹤收緊了環在那人腰間的手臂,笑得愈發燦爛。“在見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在想人世間真的有一見如故,見之不忘。說來也奇怪,那是我不過是個孩童,卻也會想自己是不是和你相識已久。”
沐雲蹤以前常想,若是百裏清淺真的不願留在他身邊。他便笑著,將百裏清淺送到他願意去的地方。他為百裏清淺做的,付出的,是他的心甘情願。也是他,一廂情願。
好在,他並沒有輕易鬆開百裏清淺的手。
“我就在想,我何時才能拉著百裏清淺的手,花前月下,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在我們喝了合巹酒後,我也沒有今天這麼確定——原來我,已經實現了心中所想。”
百裏清淺,我說過的,沐雲蹤許你生生世世。
“是我讓你久等了。”百裏清淺反身靠進那溫暖的懷裏,仰首吻上沐雲蹤帶著笑意的唇。
沐雲蹤,沒有什麼能再把我們分開了。向來情深,奈何緣淺,前人的話,百裏清淺已經不信了。你和我有沒有緣,本就不重要。隻有自己去追了,才會握住自己的心意吧?
若是自己不爭,怪緣分有什麼用?沐雲蹤,還好,我最後,拉住了你。
有朝一日,他們老了。一個手抖得再也做不了紙鳶,一個再也揚不動手中的線。一個再也不能為他征戰天下,護他一世無憂。一個再也不能為他傾盡所有,願他一世平安。他還會為他束發,哪怕那曾經的青絲已經灰白。
那時的他們,依然可以手牽著手,在院子裏散步,曬太陽。依然可以麵對麵坐著,他為他夾菜,他給他盛湯。也許他們已經老眼昏花,看不見春天的滿院花開,夏季的綠樹成陰,卻依然可以看清對方的麵容。也許他們已經聽不清聲響,卻能把對方的聲音聽得真真切切。
等到他們連走都走不動了,也依然可以並肩躺在一起,他握著他的手,他把他摟在懷裏。他會像以前一樣耍賴,他便笑著一一答應。
百年之後,他們依然手牽著手,帶著笑意,沉沉睡去,不再醒來。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此生有了對方為伴,何其榮幸。
那時候的他們,去了何處,前往何方,又有誰會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