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打開了一個塵封的墓葬，一幕幕鮮明的畫麵像無數蝴蝶振翅而出，圍著他盤旋飛舞。
    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那雙冰封絕情的眼睛，那段柔軟涼薄的白綾，那隨意捏造的莫須有的罪名……
    不知什麼時候起，天上又下起了大雪，地上的積雪已經盈膝，秦白羽跪在雪地裏，巋然不動，靜靜地凝視著金黃飛簷上深遠的夜空。
    已經大半夜了，君王不會不知道他就在門外，卻不肯出來看他一眼。
    冷，徹骨冰寒，秦白羽覺得渾身血液已經凝結成冰，身體麻木的沒有絲毫知覺。透過門上的花窗可以看到，寢殿裏燭光搖曳，徹夜未滅，裏麵一定是芙蓉帳暖、溫香軟玉，那個蘭嬪的嬌豔欲滴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抗拒的，更別說她懷上了赫連英寰的龍裔。
    秦白羽可以他做一切，卻無法給他一個兒子。但是，這不可能是赫連英寰賜死他的原因。那究竟是為什麼？
    是因為立他為後的事招致朝廷責難罵聲一片？
    是四大親王的勢力趁機發難危及大平天朝的江山？
    是因為赫連英寰抵受不住壓力用他的死來平息眾怒？
    如果是這樣的話，陛下，我早就說過我很樂意為你去死，我是不會怨你的。
    可是陛下，為什麼你不肯出來看我一眼？為什麼你不肯親口對我說清楚？他思緒迷茫，沒有發現一名年邁的宮人走到他身邊，看了他很久，才輕叫一聲“秦將軍。”
    秦白羽吃驚地抬眸，“羅公公。”羅公公一直跟在赫連英寰身邊，可以說是看著赫連英寰長大的，對赫連英寰和秦白羽的事也很清楚，此時老宮人慈祥的眼裏沒有絲毫嘲諷之意，隻有深切的同情和惋惜。
    秦白羽急切地抓住羅公公的手，“羅公公，你告訴我，陛下為什麼要殺我？”
    羅公公歎了一聲，“秦將軍，你別問了，陛下心意已決，你還是聽話自行了斷吧。”
    秦白羽愴然道：“羅公公，我不怕死，我隻想死個明白，是不是因為立後的事？”
    “秦將軍，你應該比老奴更清楚，難道會害怕那幾個皇爺嗎？”
    “那究竟是為什麼？！”秦白羽忍不住激憤起來，“還有，陛下這幾天到底去哪兒了？”
    羅公公看著他的目光顯得很驚詫，轉頭望了緊閉的門扉一眼，壓低聲音道：“秦將軍，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前夜邊關急報，咱們漠北百餘鎮縣盡數淪陷於靳族四十萬鐵騎之下，靳王還發言陛下交出……”
    秦白羽腦海裏轟的一聲，麻木的心陡然痛裂，他徹底明白了，真是意想不到啊，赫連英寰，原來你一直記著當年的事，原來你一直未曾相信過我，原來你一直在欺騙我！
    哐啷！
    那道緊閉了大半夜的門終於被打開，赫連英寰出現在門口。
    秦白羽一下激動難抑，跪行幾步，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陛下……”隻喊了一聲，千言萬語卻哽噎在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秦白羽，你可知罪？”君王的聲音又沉又冷，冰川一樣向秦白羽壓來。
    “不！陛下！陛下比誰都清楚，那是莫須有的罪名！”
    赫連英寰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一雙深瞳如此刻的夜空般幽暗陰鷙，透出冷銳的光直刺進秦白羽心裏。那曾說盡溫言愛語的涼薄嘴唇此刻漠然重複道：
    “秦白羽，你可知罪？”
    秦白羽抬眸望著他，沒有回答，也不再有疑問，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料到這個結局。隻是一直自欺欺人，以為赫連英寰的的那一句“我若動情，天荒地老”是永恒的承諾，直到這一刻，他才徹底死心，自古無情帝皇心，原來那不過是繾綣枕邊的一句玩笑！
    秦白羽笑了，曾經他有無數機會可以離開他，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留在他身邊，所以這樣的結局是他咎由自取。
    嗬嗬，赫連英寰，我早就對你說過，如果必須用我的死來成全你，我是不會怨你的。
    他的手垂落在腰間，握住了那柄玲瓏精致的短劍，他記得這是赫連英寰親手為他鍛造的，赫連英寰說這劍名“碧落”，因為刃上的光芒就如天空一般湛藍明淨，還對他說隻有這柄好看的劍才襯得起秦兒漂亮的手……
    秦白羽笑了，心裏嘲笑自己死到臨頭竟然還記得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他看到赫連英寰在他的笑容裏僵化，君王的雙眸像碎裂的寒冰。
    秦白羽冷然而決斷，沉沉吐出一句，“臣無罪，但臣願伏誅。”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將那精美的白刃刺進自己的胸膛。
    赫連英寰，我很高興，我將永遠見不到你。如果有來生，我絕不再做你的秦兒！
    就像嬰兒回歸道母體，包圍他的是無邊黑暗，是溫柔和寧靜，是他最終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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