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中香（一）
    春天，又是一個美麗的季節。
    冬天與春天的交隔，是個愛起晨霧的時間段。正直年後，家家戶戶那股歡樂的氣氛卻仍然沒有消沉下去的意思，有時候還能看見孩童們撿著年後炮竹的殘留紙屑，圖個吉利。老人們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與鄉裏鄉鄰述說家裏發生的小事大事。
    夜霧做生意的書鋪子為何這麼久都沒有關門大吉？答案是“替人做事，拿人錢財。”當然，普通老百姓自然會認為那店鋪的女老板做的是些黑道生意，所以才一直經營著不倒。
    可實際上做的都是死人、精怪、魔神的不尋常生意，每幫他們解決一樣事，便得來豐富的報酬。岑煙從不做虧本的生意，替人辦事，拿人錢財，總得讓顧客心滿意足的走。
    新一年的開始，又將會迎來什麼樣的顧客？
    【君當做磐石，妾當做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鬆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孔雀東南飛》漢樂府
    李家的千金小姐——李嫣，出嫁。對家是湘城裏的名世豪門——端家，門當戶對的結親。大喜日子挑的正是年後的第一天，還找算命先生算過，說什麼日月共神，天和地利人合的絕佳日子。
    端家與皇親國戚交往甚是密切，雖說沒有皇室血統，但是地位卻能皇室豪門匹敵，遠比其他富家貴族，這娶親的要求自然像皇族一般。
    這清高味不知覺便隨著家係的壯大而重了起來，惹來不少江湖誌士的仇視和其他富貴家族的嫉妒。
    端家娶親，著實攪得湘城雞犬不寧。
    誰讓這清高的端家在湘城紮根呢。
    岑煙放下手中正在閱讀的書，抬起頭看著那邊忙活著沏茶的風露，問：“端家娶親，你怎麼不去湊個熱鬧？”
    風露轉過頭，對上岑煙清明的瞳子，“那是人家的事，我去湊個什麼熱鬧？”剛說完，便聽見緊閉的木門“叩叩。”作響。
    風露走過去，打開門，見一個比她年齡稍大的小夥子站在門外，嬉皮笑臉地看著她。
    “你有啥事？”她抵著門板，問那小夥子。
    小夥子咧嘴一笑，答：“端家娶親，邀全城老百姓，去端府喝杯喜酒，吃一頓好菜，沾個喜慶。”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你還有其他的事嗎？如果沒我就關門了。”風露一臉不耐煩，她向來討厭這些清高、愛炫耀的名世富家。
    那小夥子愣了愣，然後才道出一句答複：“沒有了。”不等他說完，門就“嘭！”一聲讓風露給關上了。
    “關那麼快做什麼？難道還真是做黑道生意不成？”小夥子懊惱地嘀咕了一句。
    回到店內，風露擺出一張苦瓜臉，慢悠悠地把剛才小夥子的話轉述給岑煙，語氣裏一會兒帶著氣憤，一會兒又有點無奈，雖說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但是配上那別扭的語氣還真是讓岑煙感到“奇葩”。
    便輕聲問：“你討厭富家子弟？”
    風露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岑煙一眼，然後弱弱地答：“不是討不討厭的問題……我看不慣他們那副清高的模樣，太把自己當回事。這樣的人到頭來肯定沒有好下場。”
    岑煙綰起耳邊的的墨發，拿起茶杯，看著杯裏因為晃動而激起的漣漪，一片墨綠墨綠的茶葉時浮時沉，“既然你知道他們太清高，會沒有太好的下場，那又何必這麼生氣？倒不如看看他們最後的下場會怎樣。”
    風露歎了口氣，“恐怕他們還沒垮，我就先飛天了。”
    岑煙笑了笑，之後便默了聲。
    風露打開久閉的木門，抬頭望了望天空。未到酉時，卻早已暗淡，轉來一片烏雲密布，陽光稀稀疏疏地點落在烏雲上，以至不像黑夜那般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轉動著淡淡的雨氣。門邊的那幾盆瑞香烈也早已閉合，等待著屬於大地甘露的滋潤。那青石小巷上流動的攤販，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避雨。
    風露皺起細眉，指著暗淡的天穹，回頭朝岑煙嚷嚷：“這什麼天氣嘛，那端家的算命先生居然還說‘天和地利人合’，‘日月共存’。”
    岑煙梳理了一下墨發，綰起，拿起一支手工精美的香木簪子便插入發梢。無視掉風露的叫嚷，站起身來便笑盈盈說道：“去端家蹭點好處何嚐不是好事？”
    風露驚訝地挑眉，“你要去端家？”
    “嗯。你跟著我去吧，我備了兩個人的賀禮。”岑煙從書架上拿下兩個香木盒子，那大小和紋路倒不像是裝書的那種。
    “既然你去了，我哪有不去的道理？”風露臉部有些扭曲，看似內心糾結得很厲害。
    “走吧。”把一個盒子塞進風露懷裏，岑煙拿起傘便徑直走出店鋪。
    風露搖頭，心裏卻有一股不詳的預感，什麼事要來臨。
    “這天……看來端家這次娶親不太吉利呀……”百姓議論。
    “聽說這次娶親還是皇上諭旨的，我們湘城有的鬧騰嘍……”百姓議論。
    “還別說，雖說端家和李家算得上門當戶對，但是那李家小姐李嫣根本就不情願嫁於那端家的少爺呢，說是心有另人了。”百姓議論。
    “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李小姐不肯嫁，李家老爺也得逼她去嫁啊。端家家財萬貫，要什麼有什麼，嫁過去都是享福的命。”百姓議論。
    …………
    一路上，議論那端家娶親的倒不少，這些百姓大多都是貧苦農夫農婦或小攤小販，真正可以去端家蹭頓喜酒的百姓卻沒有多少，隻因為進端家大門，需賀禮罷了，說邀全城老百姓，都是顯擺，那清高氣還不照樣顯出來。”
    富家府邸，端府大得多，擺設也是齊全到位，大紅的綢緞、燈籠、桌椅、府柱……映得周圍紅豔得厲害。
    帶著賀禮走入大堂，便看見一個貌似管家的大爺在招呼客人，臉上倒是堆滿了笑容。
    “哎喲，這不是岑煙老板和風露嘛，來來，坐坐坐！”管家眼真靈光，一看見自己認識的，馬上狗腿地跑過來，“沒想到岑煙老板也會來啊，這新娘子馬上就到了，先喝點茶吧！”那笑容看著令人作嘔，岑煙倒是一句話都沒答，淡淡地笑著。
    風露笑著答謝，心裏有多厭惡那管家自己也不知道。
    “轟隆隆……轟隆隆……”天上作了聲，雨點冷不丁地打在屋瓦上，“唰啦啦……”便大了起來。剛過完年的天氣，還冷，這下了雨，吹著風，直叫人打哆嗦，哪還有喜事的氣氛，那一場子氛圍，倒像極了喪事，隻是缺了白色。
    岑煙拉著風露尋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風露看著天，“這鬼天氣還辦喜事？那算命先生準是吃撐了。”
    這天，果不其然遭起堂內客賓的議論。
    “我看呀，這娶親不吉利了，老天爺都不讚成。”
    “端家那公子怕是結不成親了。
    “怕是做了什麼孽？那李家小姐可是死活都不肯嫁入這端家的，最後還不是李老爺子逼著上花轎，這會兒應該在路上了吧。”
    …………
    端家少爺從門外走出來，穿著大紅的袍子，模樣俊朗，除了眼神多了些冷漠，好似這娶親不是自己，倒沒看出有哪不好。
    一盞茶的工夫，一個貌似家丁的小夥子急匆匆地跑進來，臉上那表情扭曲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像見了鬼，一根手指著大門口，結結巴巴地喊：“不……不……不好了！出……出……出事了！”
    轉頭一看，端老爺和端夫人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慢悠悠地走出來，正好看見那家丁的慌忙樣。
    沒等端少爺問，端老爺便皺著濃眉問：“什麼事這麼慌張，都讓客人覺得我們端家沒了麵子了。”
    家丁站在露天的院子裏，雨水“噠噠……”打在身上，浸濕了單薄的粗布衣，他也不覺得冷，抹掉臉上的雨水，磕磕巴巴道：
    “李嫣小姐……自……自刎了！”
    頓時，堂內鴉雀無聲，眾人的臉“刷”地一下子全白了，嘴巴張得都快有掉地上的勢頭，眼睛直直地瞪著家丁。
    隻聽岑煙戲謔說：“嗬，今天可真是‘吉利’的日子。”
    當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時，堂內便炸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
    再看端家老爺，夫人，還有那個未娶親的端家少爺，麵色一緊，臉頓時皺得像風幹的桔子皮。
    之後，端家沒再表示，散了喜宴，向客賓表示了歉意，這端家就清淨了下來。隻是李家，一片哭聲震遍湘城……
    亥時，岑煙與風露才回到店鋪，一身的衣裳給雨水濺得濕漉漉的。風露在後院生起火，煮起飯菜，燒起水來；吃晚飯，洗個熱水澡，免得生了風寒。
    雨還在下……
    霧卻起了……
    有客人來了……
    洗完澡的風露蜷縮著被子在鋪裏的榻上，岑煙飲著茶坐在旁邊，那火紅的小火苗聳立在蠟燭上，不一會兒，“撲哧！”一聲，在原本寂靜的鋪內熄滅了。
    鋪內陷入了黑暗，香木門開了，從外麵灌入幾縷霧塵。風露不禁打了個顫，“老板……好像……有……有……”
    “有客人來了。”岑煙站起身來，懶懶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回蕩在鋪內。
    接著，一個如溪水清純的聲音響起，“我是來取回‘燭’的。”
    【君當做磐石，妾當做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鬆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孔雀東南飛》漢樂府
    作者：這個故事大概會分為三個章節。有好故事的朋友可加偶的QQ：1633391832，給些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