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貞看了一會，覺得無趣，自行坐了。我也怕久站在旁，擾了他的思路，便也回身坐了，環視他的書房，自是不及連逸的那間寬敞講究，更不及他的藏書之多，藏寶亦多，隻是畫在壁前，書在閣內，紙在案上，筆在手中，倒更顯得文雅得體。
    連貞碰了我一下，我看向了她，又順著的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榻前一架瑤琴，色澤古銅，尾部焦灼，很像是燒痕，知道這便是她說的寶貝，想到莫北宸將它擺於床間，就連睡覺都要靠著，自是珍愛異常，回過目光，我在連貞的耳邊輕聲說道：“當真是把好琴。”
    連貞也小聲回了一句：“回頭你就用它彈與我聽。”
    又過了半盞茶的工夫，莫北宸放下筆，起了身，目視著自己的畫作，思索了片刻，說：“好與不好，終是得了。隻是還欠個題字。”
    連貞心切，道：“寫梅的詩甚多，你隻隨意選一首題來，不就可以了？”
    莫北宸搖搖頭，說：“古人寫梅的詩都甚好，我的畫工拙劣，不配借引。”
    連貞覺他別扭，說：“人家都是嫌別人的不好，配不上自己的，偏你這人不同，倒計較起這番道理。”
    莫北宸為難不語，仍自想著。連貞更急，隻是無奈。
    相識不多，但我也已看出莫北宸為人性情通達，言語聰慧，頗具風流，倒是個一等一的人物，隻是何以甘做正宣帝的禁臠，幽居在這深宮之中呢？他喜梅之一物，淩寒而開，愈是冰冷，愈是馨香，這般精魂想來他也有之吧？暗暗地生出些敬佩之意，更生出些自憐之詞，略了良久，我開口道出：“冰雪築此身，風華染紅塵。東風吹不散，墨下求香魂。”
    莫北宸聽我吟罷，微微一愣，神色之間似是想著什麼，隔了片刻，愁眉展去，眼中卻更添了幾分暗淡，拾起筆來，填向畫中。
    連貞見狀，對我道：“你會作詩？”
    我有些羞意，隻道：“在仙緣之時，終日無事，讀了一些詩書而已。”
    莫北宸填好之後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過來陪著坐了，眼望向我，說：“殿下深藏不露，倒比我這終日書畫不離的人強多了。”
    “哪有，我叫你取笑了。”我羞意更深，說道。
    “當真，那些好詞好句都叫古人寫盡了，我一時間卻也拿捏不起，倒是你，來的及時。”莫北宸說道。
    “他來的及時，卻也是我的功勞，你既受了他的恩，想來我的請求，你也不該不允。”連貞不待我回話，插口說道。
    “便知你來不會簡單，看你急了這許久，說罷，找我什麼事？”莫北宸轉向連貞，問。
    “我要向你借一樣物品。”連貞道。
    “什麼？”莫北宸問。
    “焦尾琴。”連貞答。
    “這個……”莫北宸頓感為難，又問，“你借它何用？”
    “我要向冷宮殿下學琴。”連貞答。
    “你要學琴？”莫北宸頗有疑色。
    “怎麼，不可以嗎？”連貞嘟起嘴來。
    “不是不可以，隻是你要學琴，隻管叫樂師為你鑄一把，何苦來問我借？”莫北宸推辭道。
    “幾次宴上，你彈琴助興，眾人都道你這把古琴是寶貝，即便不懂琴技之人撫奏上去，也能成章，用它學來，便顯容易，早一點學會，也好早一點彈給父皇聽。”連貞辯道。
    “話雖如此，不過，這琴是有靈性的，若是不誠之人奏之，恐會斷弦。”莫北宸道。
    連貞不信，一臉的不悅，又道：“才不會呢，我自小便是心誠之人。”
    莫北宸聞言，更顯難色，又轉向我，道：“你會彈琴？”
    我對琴之一技本就無意，更不願勉強於他，便道：“就像莫公子所言，所畫之梅不堪古人好詩，我也一般，我的技藝太過疏鬆更不配這琴之焦尾。”
    “殿下自謙了，”莫北宸聞言，起了身，從床前把琴抱了過來，說，“不防彈奏一曲，如何？”
    看著寶琴，我心下緊張，倒有些不敢碰觸，望了一眼莫北宸，又瞧了一眼連貞，連貞不住催促著，莫北宸默默點頭，我微微伸出手來，十指纖纖懸於弦上，想起娘親昔日，獨坐琴旁，信手撥動，悅然成曲，心下傷懷，微微探之，慢慢地，按下指節，觸摸弦身，倏然一聲脆響，清而婉轉，我不覺一顫，想到自己多年沒有彈琴，乍然撫弄竟十分順手，當真有些驚喜，跟著，十指掃過，百音齊發，抑揚頓挫，十分入耳，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