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宴席散盡，已是月上西山。
    偏院裏，和氏扶著丈夫坐到床邊，取了熱水浸濕了絹帕替他擦臉。那白皙的麵容因著酒意和熱氣泛起了紅暈，正如染了胭脂色的單薄剔透的杏花。
    趙普迷迷瞪瞪中感覺到熱乎乎的東西蹭過臉頰，舒服地低歎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握住身旁人的手臂，迷糊道：“懷柔？”
    和氏輕笑出聲：“難為你醉成這樣還認得妾身。你且等一下，我替你端碗醒酒湯來。”
    趙普無聲地笑笑：“哪兒能忘記這個……快去吧，今兒我著實喝了不少。”
    一碗醒酒湯下肚，頭腦清醒了不少。趙普用已經冷掉的帕子抹了把臉，問道：“我到後來實在是醉得不省人事……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和氏思索片刻掩唇輕笑：“趙將軍灌二公子酒……妾身平日看二公子不苟言笑的，不曾想醉起來……”
    趙普來了興致，連忙問道：“他醉了之後如何？”
    “二公子到最後隻得躲老夫人身邊，苦著臉都快氣哭了……”
    “噗。”趙普嗆了一下，想象一下那人被氣得淚意瑩瑩的模樣笑得停不下來，“想來將軍又要挨罵了……趙老將軍和老夫人到底是偏愛二公子些的。”
    “哪兒能真罵呢，這麼喜慶的日子。”和氏垂眸，“不過明兒趙將軍免不了去賠罪哄弟弟了……”
    “二公子是有個好母親呐……”趙普心下略微有些不平——分明這個家基本是靠趙匡胤撐著的，趙匡美也正是要人疼的年紀，但不知為何兩位老人都偏愛趙匡義啊……但這畢竟不是他能改變的，因而他及時轉換了話題，“對了，我不在的日子，母親那邊可是又寄了信來？”
    “信不曾有，但托來汴梁做生意的小弟帶了口信來……”說到此處，她白皙的臉龐染上了紅霞，猶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道，“娘說……如今你我也安定下來了，是不是……？則平，我們也要個孩子吧……你瞧德芳多惹人憐愛啊……“
    趙普聞言一怔，腦中掠過母親慈愛的眼神，一會兒又變成那人色授魂與麵犯桃花。他心中百味陳雜，雖是想起那人心中有些心虛，但又覺得如今的確是時候生子，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母親已經催了多次……最終抬眸看著妻子。
    溫婉的女子紅著臉，水潤的眸子裏滿是羞澀尷尬但隱含了些許期待，溫順的姿態讓人心生憐惜。
    趙普忍不住想起眼前的女子當年待嫁閨中，縣城裏一大半公子少爺排隊等著她垂青時是何等的風光，而後聽從了她那宰相父親的意思，嫁給幾乎是初出茅廬默默無聞的自己時又是怎樣遭人嘲笑。但就是這樣的大家閨秀，跟了他卻無半分怨言，反倒是萬種柔情百般體貼。這樣的情誼，怎能辜負……
    更何況，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本就是大丈夫所應做。
    是以，恍恍惚惚地，他執起妻子的手，柔聲道：“好……”
    他不能免俗，相比趙匡義也不能。
    而實際上趙匡義也確實不能。這不能被認為是荒唐——喜歡是一回事，但欲望與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也是血氣方剛的男兒，嬌妻在側，縱是心裏藏著另外一個人，他也做不到守身如玉。更何況，二十年左擁右抱的帝王生涯過後，再談忠貞也隻是矯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