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時光倒流四十年  第三十八章 水戰(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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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裏本就記恨著,偏偏那邊廂趙普還火上澆油地說了句:“二公子剛成親便隨軍出征,也太教尹姑娘掛念……”
    饒是趙匡義極好的涵養兩世的心機,聞言也險些勒馬揪住他領子,問一聲你究竟何意。但這畢竟大庭廣眾,他隻能強壓住怒火,斂眸答了句:“大丈夫誌在天下,豈能沉溺兒女情長。”但一雙幽深的眸子裏早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沉,握著韁繩的手指已攥的發白。
    趙普聞言既喜又憂。他少年兒郎有淩雲誌自是好的,隻是……念及心底那異樣的情愫,一時間更是苦澀——那違背人倫的感情如何敢說與他聽?真相大白之後,他恐怕再無顏見將他視若親人的趙家眾人,而流言蜚語足以毀兩人似錦前程。可他終究是不甘心一輩子與那人僅是君子之交。每次動了這個念頭之後他都會自責良久,卻始終無法澆滅內心深處越燃越盛的火焰——或許是他生了魔障,總想著將那在險崖上開得肆無忌憚、雍容卻也清寂的牡丹摘下來,捧在手心裏。
    兩人各懷心思,卻都不再說話。
    而遠處號角已經吹響,尖銳地刺破瀕死的殘陽。
    是夜,泗州太守降,周軍即刻進駐城內。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半明半暗之間,唐軍百餘艘戰艦悄悄自清口撤退。
    將士們屏住呼吸,暗中握緊手中的劍。如此寒日,利劍早已冷如冰棱,但他們卻不敢有絲毫放鬆。因為在這異常寂靜的冬日裏,重物墜地聲格外刺耳,稍有不慎便會引起後周軍隊的警覺。而這已經是他們逃出生天唯一的機會了。
    然而冬日的河麵空空蕩蕩,無法為他們提供半點遮蔽,在這樣的環境裏撤退無疑是在刀尖上行走,縱是熟練的藝人也難免頭破血流。
    天光漸亮,艦隊已撤走了十之八九,剩下的卻是忍不住心浮氣躁起來,加快了前行速度。再浩大的水域也經不起這般激蕩,水花湧向岸邊發出巨大的聲響。對麵的崗哨有了一絲異動,還不及唐軍惶恐,號角聲已經吹響。南唐水軍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片刻之間,訓練有素的後周士兵已整裝待發,排列成陣。兩支先鋒艦隊迅速地向南唐水軍駛去,一左一右,不多時便已隱約形成合圍之勢。其餘船艦則分成數小隊來回穿插將對方分成隔成幾塊以便於逐一消滅。緊接著便是短兵相接,生生撞上去也好,火攻也罷,不多時河麵上浮起大量屍體,或交疊成一堆,或殘缺不全,合著被血浸得看不出顏色的戎裝與令旗,分外駭人。不遠處河麵上方已燃起衝天大火,更有破敗的戰船緩緩沉下去……
    殺喊聲漫天,不斷有人被箭射中落進水裏,不斷有戰船燃起了烈火,來不及投水逃生的士兵被硬生生的燒死,哀求聲慘叫聲極其刺耳,長久不散。有報了死誌的南唐戰船拚盡全力撞向臨近的後周戰艦,但往往不等靠近,船上官兵便被盡數射殺,或是船被大火燒毀,沉入水中……
    漫天血色將朝陽映成暗紅一片,猶如血蓮伴著業火緩緩綻放,近乎殘酷的妖嬈。
    與此同時,趙匡胤奉命與柴榮一道,分率騎兵沿淮河兩岸夾擊。鐵騎踏過之處,鮮血染紅白色的積雪,滲進黃色的土地。那一抹黑一抹紅,猶如兩柄映著秋水寒光的劍硬生生的撕扯開南唐一道道防線,留下一地淋漓鮮血支離屍體,或作地獄的紅蓮奏響梟雄的凱歌。
    身後大軍,沿著君主與將軍親自開辟出的路,黑壓壓地朝敵人湧去。
    趙匡義注視著疾馳在前方的黑與紅,心中隱約一個念頭。能與兄長並肩的不是彈箏鼓琴、溫柔嫻淑的女子,也並非風花雪月、出口成章的文士,而隻有他效忠的柴榮。反之亦然。也許這便是所謂的絕代雙雄,國士成雙。
    前一世曾執著將他取而代之,現下想來果真極其可笑——這世上如儂有幾人……
    半日疾馳,戰果累累。南唐節度使陳承詔被趙匡胤俘虜,數百艘穿件隻有四五艘得以逃出,南唐水軍幾乎全軍覆沒。當日下午,大周軍隊已兵臨楚州城下。
    此時的周軍早已疲憊不堪,趙匡胤和柴榮於大帳中休息,士兵們也已經卸了鎧甲,士卒們忙著收拾,將官們擦洗著心愛的刀劍。不多時炊煙冉冉升起。
    趙匡義和趙普在大帳不遠處自行搭了帳篷。這半日奔波之後,趙匡義早已筋疲力竭,顧不及素來端莊肅儀的氣度,隻解了盔甲,未曾散發脫靴便躺倒在床榻上,一動不動。
    他這動作令趙普瞠目結舌,半餉輕笑出聲。行至床邊坐他身旁,抬手撫了一下他的肩:“累成這樣……”語氣裏有調侃,更多的是毫不隱藏的心疼。
    趙匡義睜眼看了他一眼又閉上,隱約覺得這個姿勢有些怪異,但也懶得再說些什麼,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向來清越的聲音裏帶了沙啞,溫軟微顫的尾音落在趙普耳朵裏,是滿滿的嬌慵。
    看慣了他冷靜自持的模樣,這樣慵懶的神情卻是頭一次見。趙普凝視著那秀麗的臉龐,恍惚間覺得這人睡得乖巧安靜的時候,纖長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竟頗有幾分蠱惑人心不自知的風流,又憐又愛又怕,心頭癢得很,想起他被病痛折磨時蒼白的臉色,鎮日裏落寞清寂的眼神,還有,那不斷糾纏著他的噩夢,更是心疼的厲害,隻恨不得現就將他摟進懷裏安慰溫存一番。糾結了良久最終猶豫著抬手,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那潤澤的水色紅唇。指下是溫熱的觸感,有如初綻的水仙,含雨的微雲。
    趙匡義雖是累得狠了,但仍是睡不沉穩,朦朧中覺察到有什麼在磨蹭著他的嘴唇,進而得寸進尺,順著下巴滑到鎖骨。未及冠的少年的身子敏感的很,他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頭腦中清醒了大半。不用睜眼也知道那是誰,此刻帳子裏隻有他和趙普。
    他心底暗歎一聲,一再的被人這樣意味不明的對待,身為帝王的驕傲令他覺得很是屈辱。那一瞬間他幾乎翻身坐起質問那人究竟是何意,但又擔心著一旦說破,日後連這份曖昧的溫存都不複存在,盡數化作尷尬疏離。
    從來沒有人教他怎樣去愛一個人,而他先是晉王後是皇帝的尊崇也用不著去費心盡力地去愛一個人,是以生平頭一次遇上這種進退不得的處境,他也不知如何是好。隻能苦澀地在心底自嘲——兩世加起來幾十歲的男人,到頭來竟念著那一個情字卻怕人笑,更怕人看清……
    不過……感覺到那人越發得寸進尺,他自心底惡狠狠地磨牙——趙普你差不多就夠了罷,那手別再在不該放的地方亂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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