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舒一口氣，轉身欲走，冷不丁心口又是一陣抽痛。劇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襲來，如同鋒利的刀劍一點一點挑開皮肉，然後輾轉著刺進去，牽扯著五髒六腑生生的疼，比前幾次更甚。他停住腳步，慢慢地靠住冰冷的的牆壁，劇痛之下什麼都不敢想，隻盼著這一次快些熬過去。隻是天不遂人願，這一次，痛苦不僅不消退反而越來越劇烈。長時間的不敢喘氣，腦中一片昏沉，窒息的痛苦漸漸將他包圍……
    總不會昏倒在這裏罷，那走水這事就真不好說了……他想苦笑，隻是連牽下嘴角的動作都不敢做。
    模糊的視線中隱約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恍惚間覺得那像每次犯病時都會出現的趙普，帶那人走進，撲麵而來的是生冷蠻橫的異族氣息。他掙紮著睜開眼，模糊的景象化作一張恨之入骨的臉——不是冤家不聚頭。
    “喂！你犯病了？不行了？”生硬的漢話傳來。
    你他娘的才不行了！
    趙匡義在心底暗罵出聲，劇怒之下下意識地狠狠地喘了口氣，卻不曾想到這口氣喘過來之後，劇痛瞬間消失。他心中一喜，立刻仔細調整呼吸。片刻後，麵色恢複紅潤，四肢百骸分外舒暢。警惕地看了一眼對方，心中有些慶幸——還好今夜記得用黑布遮住臉。
    “我妹子也有這病症，每次隻要氣氣她，逼著她喘過氣來便好。”夜色裏那人抱臂倚牆，光裏有嘲諷也有隱隱的、亦有回憶起什麼來的溫柔，歪著頭打量了一眼趙匡義，嗤笑出聲：“你們那邊沒人了人麼，殺人放火這般大事竟叫個病秧子來做。”
    趙匡義心知這人恐怕已經知道此事是他所為，唯今之計隻能隱瞞身份，伺機脫身。是以他隻是回之以冷笑，目光卻將四周打量個遍以尋求脫身之計。
    “不過你放火的本事不賴，雖然比之與我稍差些。”不過二十出頭、正是頑劣不羈的耶律休哥看著他隻露出一雙狹長鳳眼的麵龐，挑眉長笑：“不知閣下何方神聖？”
    趙匡義不語，隻是慢慢向後退去，背過手自袖中取出一樣東西。耶律休哥此時畢竟年輕氣盛，經驗不足，遠不是後來心思縝密的契丹大將，隻是覺得這刺客甚是大膽頗有意思，沒想過要喊人來，更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將一個小布包慢慢握到手裏。
    耶律休哥看他不語，心中興趣更甚：“不說話，莫非是啞巴？”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袖，趙匡義沒料到他竟如此不設防地過來，一時間沒躲開，左袖被他扯住。
    衣袂紛飛之時，清雅的香氣撲麵而來，縈繞鼻間。
    耶律休哥微微一愣，眸光一閃，麵上卻依舊帶笑：“南人果真是酸的要死，一大老爺們兒衣服上居然也熏香……不過，這香味倒是好聞的緊……我的鼻子一向很靈，下次不愁認不出你。”說罷將他袖子抬起些許，低下頭似乎想湊上去。
    這話頗為輕佻。趙匡義臉色大變，忍無可忍，趁他低頭的瞬間，屏住呼吸將手中布包裏的東西撒開來。頓時一股更奇異的香氣蔓延在黑夜裏。
    耶律休哥意識到那香味是什麼，臉色微變，但閉氣已來不及，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後栽去。趙匡義自懷中摸出匕首，伏低身子正欲找他心口刺下去，不遠處卻傳來朝這裏走來的腳步聲。他暗罵一聲，隻能順手刺了下去，聽到利器如骨肉的鈍響後將匕首拔了出來，胡亂地揣懷裏，用盡全力越上牆頭。腳落地的一瞬間，方才站的地方已被火光照亮，驚恐惶急的叫聲響了起來，之後是匆忙趕來的禁衛軍兵甲撞擊聲。
    暗夜裏他微微勾起嘴角，隱約有詭異淩厲的光芒自眸中閃爍。
    想憑熏香認人是麼？
    他自前世便對香料情有獨鍾，閑暇之時不知翻過多少古籍，登基後更是大肆尋求配方。但凡天下名香，無不細細研究甚至親手配置。今日這熏香便是他偶然聞之，甚為喜愛，甚至不惜紆尊降貴親自跑過去求配方。
    隻是……當年遇到的那個人是李煜。
    這香是李煜早年配置的，南唐帳中香。
    所以……耶律休哥若沒死成且果真能憑香料辨人，他年若到了江南，自會明白今日凶手是誰。而他，從此不用此物便是。
    舍館的火已經放完了，剩下的，便是在自家花園裏，放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