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撿到了根木頭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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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是會重複地做著同一個夢,夢裏那個男人的臉不斷閃現,然後交織,重疊。就像是張磨舊了的CD,朦朧的光影貫穿了始末,最後留下了一個陌生而又透明的痕跡。
    伸出手,用食指在空氣中輕輕描摹出那個男人的臉廓,直到畫到連自己記憶都模糊的地方才會收手,然後低下眉輕輕對著空蕩蕩的屋子說一聲——
    晚安,阿聶。
    到現在,我仍然沒有學會叫他蓋聶,每次喚他阿聶的時候我都會錯覺當初的阿聶還在這裏陪我一起守著花店,衛離會安靜地睡在他懷裏,如錦緞般蒼藍色的天空漸變了雲朵的模樣,偶爾聽見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阿聶會抬頭看看那些飄零的葉子,幹淨的麵龐上被覆蓋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可是我知道,阿聶已經不在了,衛離也不在了。我學不會叫他蓋聶,而蓋聶也學不會叫那個男人衛莊。就像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習慣,簡單,卻又難以改變。
    我第一次見到阿聶是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晚,轟隆隆的雷聲滾滾而來,閃電把天空照的慘白。我趴在窗台,聽著雨聲砸在玻璃窗上。然後我聽見了敲門聲,再然後我開了門,看到這個站在門外身形疲憊但是目光沉穩的男人。
    在逐漸開始熟悉他之後我才知道他是個寧願站在門外淋死也不會願意讓別人看見自己狼狽模樣的人。有一天我一邊給玫瑰剪著葉子一邊微微歎氣著說阿聶阿聶如果不是因為衛離那天發著高燒恐怕你就不會來敲我的門吧。阿聶輕輕點頭,又搖頭。
    衛離是阿聶帶過來的小孩。
    那天晚上對於這個還不滿三個月的小家夥而言簡直是一場噩夢,他發著高燒一直在哭,後來我打電話給了自己一個學醫的朋友讓他過來,等孩子平靜下來朋友擦擦汗說幸好趕上了,再晚上一會恐怕這孩子會被燒成腦殘。
    我有著猶豫地想著要不要告訴他腦殘這個詞不該用在這裏,但是看著那個明明看上去隻有二十多歲卻有著三四十歲的眼神的男人抱著孩子微微顫抖的樣子,我還是選擇了把話吞進腹中什麼也沒說出口。
    把朋友送走以後我搬了椅子坐在男人前麵,雨這麼大父子倆還出來到處亂跑,好歹是個做父親的人了你怎麼這麼不知道輕重。我指著男人絮叨著,他不說話,隻是沉默地抱著孩子。
    我扶額然後說你們家在哪兒離這遠麼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吧不然孩子母親會著急的。男人終於有了反應,他抬起頭望了望我,然後輕輕搖頭。
    為什麼?
    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男人抬起頭輕輕看了我一眼,然後又垂下眼簾。
    沒地方回去了。
    他的語氣很輕卻足夠讓我一瞬間尷尬下去。
    那麼,住的地方有嗎?我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他。
    …
    他沒有回答。
    如果沒有的話我花店剛好缺少一個助手,包吃包住怎麼樣。
    …
    先生不願意?
    …
    啊隻不過想找個人協助管理花店而已先生你果斷是在嫌棄我麼?
    我還欠著債,還不完的債。男人輕輕說。
    我歎口氣,先生你知道麼我以前也有個孩子,可是在他出生那天就離開我了,我連他的模樣都沒能見見…先生,就算是為了孩子吧,他需要一個平靜的地方讓他長大。
    所以阿聶就留下了。
    那個時候孩子還沒有名字,阿聶隻告訴我孩子姓衛。他安靜地睡在繈褓裏,皮膚白白嫩嫩滑溜溜的觸感很好。
    阿聶一直不肯告訴我他的姓氏,他隻是說他並不姓衛。我戳著衛離的小臉蛋說啊哈哈我果然厲害這小家夥被我養的白白胖胖的,阿聶站在我身後不說話。我瞅了他一眼說我們真像一家三口,阿聶連看都沒看我就轉身進了裏屋。於是我就摸著小家夥的腦袋半開玩笑地說剛好我失去了兒子,你以後叫我媽如何。可惜小家夥聽不懂我這滿懷真摯的話語,他隻是咿呀咿呀地邊笑邊鼓搗著嬰兒車上的小圓球,根本鳥都沒鳥我。
    小孩子果然就是小孩子,吃喝拉撒幸福快樂。
    在阿聶住進來之後我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我壓根不知道這小家夥叫什麼名字。阿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孩子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不嫌棄的話孩子的名字也麻煩你取了。
    喂喂阿聶你也太隨意了…我故作一臉嚴肅卻又很快眉開眼笑起來。
    好啦好啦我要給小家夥取個好名字,畢竟也是我的半個兒子不是。我捏捏小家夥的臉蛋。
    話說回來這娃娃不跟你一個姓的啊…阿聶阿聶這小東西是跟娘姓的吧?哎喲你真是個有情有義的新世紀好男人…
    不是,他是…朋友的孩子。
    阿聶說這話時中間有一瞬間的停頓,然後他把包好的康乃馨放在櫃台上說可以去送貨了。我支撐著下巴衝他咂咂嘴,喂喂阿聶,別告訴我你還單身。
    …
    他沒說話。
    在跟他接觸了這些天我逐漸發現這個男人不喜歡別人打探他的私事,但他總會出於寄人籬下的心態一一回答我的問題,當然並不是所有的提問都會得到答案,有時他就會跟個木頭一樣沉默著隻顧低頭做著活,但站在他身後的我能看見他的背影有些顫抖,雖然弧度小的令人難以覺察。
    然後我隻能一邊感慨著自己那總是不解風情的敏感程度一邊又有點擔憂地看著那個男人削瘦的背影,心裏百轉千回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為不想回答,所以沉默。
    因為沉默,所以我知道了那是默認。
    我故作咳嗽了兩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剛剛還在說要跟孩子取個好名呢,怎麼繞著繞著就十萬八千裏去了。阿聶阿聶你知道我無聊的時候就在猜你的故事麼?
    ……
    你就不能換個表情麼!
    ……
    我很憂鬱地扶額心裏想著要跟一根木頭共屋簷的日子一定會磨幹淨我為數不多的耐心,天天這麼抓狂下去一定會提前患上老年癡呆。但是後來轉念一想,幹脆就真的當做自己養了一根木頭吧,一根會做飯會整理房間會看店會做活招牌廣告的木頭。
    想到這裏我就突然全身舒暢。
    阿聶阿聶我給孩子想到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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