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們最終帶我來了城南的一間破廟裏，小廟已經破得沒了門窗，但裏麵的石像和擺設倒是都還在，上麵的蛛絲縷縷隨風而擺。
    我當時還不知道那是間祆廟，拜祭的是從西域那邊傳來的火祆教。一眼看去，那猙獰的石雕塑像異常神秘，令我畏懼的同時，又恰當地渲染著奇幻色彩。
    “少爺，大人有機要事在身，隻能委屈您了。”重把我放在破廟最裏的避風草堆上。
    解開蒙麵黑布的重讓我很失望，在月光下，我都看得出那是一張黑黢黢的臉，像是由於常年在邊疆吹著風沙，幹枯蒼老的臉，它如國境最西、即將倒下的胡楊樹樹皮一樣。絲毫沒有俠客的英姿，也很難看出一絲溫柔，他對我的體貼，皆因為我是冷崖的兒子吧。
    “你們殺了何三！”我躺在重鋪好的稻草堆裏，開始對重後怕起來。
    冷崖從進來之後，便一直蹲在門口，不知在看地上的什麼。聽我這麼一說，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走向佛堂裏處的佛像，“接著。”他拋過來一把小小的匕首，“你若害怕，就抱著這個睡。”這便是冷崖才會有的一種有效卻沒溫情的安撫人的方式。
    相比，重可能就沒那麼幹脆，非但沒平靜下來我來，反而更吊起了我的好奇心，他畢恭畢敬地對我說：“方才是小人的不是，對少爺多有冒犯。可此舉也實屬無奈，那人若是將冷丞相回甜酒巷的消息散了出去，那事態將會對冷丞相極其不利。丞相現有機要在身，親自出手本是……”
    “重。”冷崖低沉的聲音打斷了重。
    丞相？
    “你做上了丞相？”我挑眉，看向依著殘破佛像的冷崖。
    忘掉了地平線，果真飛得高了！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沒說話，借著供台上的殘燭微光，神情凝重地看著手裏的一卷黑色小卷軸。
    “何事竟需勞煩丞相大人親自動手？”我又問。
    冷崖還是不理我。
    “為什麼回來？”
    機要在身、親自出手、甜酒巷，我承認那是心中不自覺地閃起過一絲希冀，正如當時供台上半截小指長的燭光，弱弱的，不引人注意的。
    冷崖是回來看我的，亦或者，接我走？
    但呼的一聲，供台上的殘燭被他吹滅了，原本他站立的地方，隻留下白煙一道。
    “睡吧。”他說，不知怎麼的，人竟已站到了我的手邊，手中垂著一件黑色的鬥篷。蓬鬆的草堆被他一坐，我便順勢倒入到他懷裏。
    “這廟夜裏冷，你若不打我，我可以抱著你睡。”言罷，他卻不等我回答，抱起我往牆內挪。
    我還來不及裝什麼，一領厚實的鬥篷便裹緊了我們兩人，他蜷縮著，我也蜷縮著，因為他是從背後抱著我的。
    冷崖入睡，就像是一個古寺老僧要打坐，說入定就入定，而我卻全然沒有睡意。感受著他打在我的耳後的溫柔鼻息，環在我腰際的手，我不禁用手肘去撞了他的肚子。
    “我隻是癢。”我趕忙在他以為這是種嫌惡之前解釋。
    背後的他遲疑了片刻，回說知道了，便整個人從鬥篷下鑽了出去，轉而背對著我睡。
    “重，把窗戶紙都撕了吧，風裏有響聲。”他又這麼吩咐了重一聲，繼而開始調製著他滿是睡意的呼吸聲。
    可一時間，我為難了，裹著鬥篷在草堆裏不安地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