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怪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原諒我好不好……”搶救室外，韓岩扯著肖揚的袖子不斷重複著這些話，怎麼會突然因為他的話，就能讓人生死未卜了呢？如果肖叔叔挺不過這一關，肖揚會殺了他吧……
    肖揚甩開韓岩的手，吼道：“你閉嘴會死啊！不怪你怪我嗎？你現在要我原諒你我爸就會醒了？你煩不煩呐！”
    韓舒貞默默地將韓岩拉到自己身邊，安慰地摸著他的頭發，“岩岩乖，咱不說了，不煩他了，文斌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他們不會這麼慘，連一個完整的家都不能有。
    比起韓舒貞，覺得自己很慘的還有肖揚。母親病逝了就剩父親，如果父親……最好結果也是癱瘓吧。那需要有人時時照顧，韓舒貞是可以選擇離開的，同時帶走韓岩。離高考還有一個月，不論如何，想參加。抱怨高考也罷，說放棄也罷，最終心底確實想參加，不能否認，除了參加高考，像他這樣的無背景家庭的出路在哪裏，除了參加高考，像他這樣的書生還能怎樣走向社會。至少求學十二年，沒有高考，就失去了寄托……那些都是以前的想法，現在呢，即使考上大學也去不了了，書生畢業也得去打工，出路總要找到的，別無選擇。現在隻是要個結果，好歹給這些年的青春畫個句號。“阿姨，我求你，幫我照顧我爸一個月……就一個月……”
    一個月過起來很快，麵臨高考也很快，並不像老師說的一切都會好起來，水到渠成是理所應當的事。真正麵臨高考，就是一場趕鴨子上架的考試，臨考前還有知識點不會，該背的該記的都沒記住，最後幾天甚至不知道該看哪一科的書，是該看書還是看做過的題……於是就這樣倉皇上陣，像做夢一樣，兩天就過去了。這就是高考，經曆過才覺得也就那麼回事兒，沒他們渲染的那麼痛苦和誇張。不過，也感謝肖揚生在西北地區，體會不到發達省份的那種激烈競爭。或許這輩子他沒機會去見識發達地區了呢……想起考試前最後一次見父親，是在重症監護室，除了頭上排瘀血的管子，還有一根直接從脖子裏插進去，呼吸之間能聽到微弱的風聲。父親發著燒，護士往他身上放冰袋時，肖揚看到他的身體，像被煮熟的白斬雞，四肢嚴重萎縮，蜷在一起，隻有半睜的眼睛能微微眨動，整個人動也不能動……肖揚埋頭在桌上幾分鍾，高考時想起這種事，很影響發揮。父親還在醫院裏，不知道韓舒貞有沒有認真照顧他……
    韓舒貞辭了工作，韓岩也一直守在父親身邊，這些肖揚考完才知道，頓時覺得自己充滿了滿滿的惡意，自以為是的誤會了一段愛情的偉大。
    明明都決定考試結果與自己無關，韓岩偏偏又拿來了自己的誌願提交碼。老師的電話幾次都沒接，韓岩幹嘛又要多事？看著韓岩手裏的誌願提交碼，不甘開始上泛。想上大學，想過自己的生活……“誰讓你幫我領的？”肖揚猶豫著刮開塗層，埋怨韓岩。
    “誰叫你不去領的！”韓岩責備他，“沒有它怎麼上大學啊！”
    “誰說我要上大學了？我爸怎麼辦？嗬嗬，你智商不夠嗎？”肖揚走到窗邊，盡管心痛，還是親手將手裏的紙片慢慢撕成幾份兒，用力扔出窗外。這下就徹底死心了，徹底沒戲了，連心都累了……
    韓阿姨去打飯不知回來沒有，肖揚沒有再多餘看一眼已經隨風飄有的紙片，趕回去照顧父親。父親還在病床上，比起在重症監護室裏的狀態好很多，卻依然讓人不忍直視，閉著眼的時候是普通的痛苦病人，醒來時，口水不停的流，嗓子裏呼哧呼哧的，讓人聽著不由的想清嗓子；肖揚不知為什麼，父親的眼睛總是瞪得老大，眼球幾乎要蹦出眼眶，上次還嚇哭了一個小朋友……或許還在怪他不聽話……
    變化是細微的，但在時刻關注著你的人麵前還是變得顯而易見。比如父親的血壓開始慢慢下降，呼吸一點點開始舒暢，這才讓懸著心的人覺得世界美好了，能夠感受到夏日的炎熱。
    已經是七月份，不知父親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好……未知才充滿驚喜，也可能充滿驚嚇。比如在他視線裏消失了有一段時間的韓岩，突然拿著錄取通知書出現在他麵前。本來還以為韓岩被自己嚇跑了。
    “我不太懂這個，所以找你們班主任幫忙填的誌願，你的分數不理想，報不了想上的大學，但他說這個學校也不錯，專業也很好……”韓岩時刻注意著肖揚的舉動，有了上次的教訓，他得提防肖揚把錄取通知書也撕了！
    “還好肖揚隻是將它蓋在臉上，仰頭靠著牆，“你怎麼就不死心呢？”
    韓岩也靠在牆上，低著頭，沒敢挨著肖揚。那天他跑到樓下，一寸一寸地將醫院的土地搜了一遍，又一層層地推開病房去查看窗台，才將那張幸好沒有被徹底撕碎的誌願提交碼拚回來。後來又替肖揚查了分數，陪著怨氣衝天的許老師研究了三天兩夜的誌願，才選定了這所學校，直到現在收到錄取通知書，才稍稍有臉來見肖揚。別說許老師怨氣衝天，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任性胡鬧裝瘋，肖叔叔也不會因為操心他而勞累過度，如果不是他頂嘴，肖叔叔也不會急火攻心變成現在這樣，如果肖叔叔沒有病倒，肖揚也不會發揮失常，不會不想上大學……嘶～昨晚店裏有人打架，害他也被誤傷。韓岩摸摸胳膊，反正他也學不好，不如他來掙錢，讓肖揚去過自己的生活。“你去上大學，家裏有我呢。”
    “有你有屁用！我爸我會負責，大學我愛上不上，這都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別瞎折騰了，我真沒空理你！”肖揚承認他依然責怪韓岩，要不是韓岩，他和父親都不會走到這一步，也許，最初就不該認識他！
    “我沒有瞎折騰！我犯的錯我會彌補……行李什麼的我都準備好了，銀行卡在皮箱夾層裏，密碼……是我的生日……”
    行李？銀行卡？這是要趕他走的節奏？“你哪來的錢？”
    “我打工掙的……可能還不夠，我會努力多掙一點……”
    “這就是你消失的原因？你以為自己有多大本事？你這是自毀你知道嗎？”肖揚很氣憤，是相當氣憤，難道他還要被比自己弱的人保護？難道他要韓岩掙錢供他上學？對他來說，這是一種恥辱……
    “那又怎樣？我要自毀用不著你管！”相處了這麼久，深愛了這麼久，韓岩對肖揚的了解比誰都深，激將法對他是最管用的，尤其是加上韓岩特有的任性方式，屢試不爽。
    果然肖揚的臭脾氣一發不可收拾，“犯賤！”這是肖揚最後留給韓岩的記憶，傷人的字眼就像十字架，韓岩的心被死死釘在上麵，每一下跳動都是鑽心的疼。反正，都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