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夜確實沒再繼續下去，他把月如笙從水中抱起，裹上裏衣，再抱著人回了他的寢殿，“放心，朕言出必行。”
    那一夜，兩人各占了一半龍床，背對著背。月如笙聽著軒轅夜逐漸平穩的呼吸，轉了個身，輕道一句：謝謝。這才安心睡去。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本該熟睡的軒轅夜輕輕揚起的唇角弧度比任何時候都明顯。
    那一夜，是月如笙來聖嵐後最安穩的一夜。沒有斷斷續續的回憶，沒有不堪回首的過往，沒有…讓他半夜驚醒的夢。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那個人的影子，被窩中的餘熱也已散盡。取過那套疊得整齊的衣服，穿戴好，整理好，覺得有些無所事事得月如笙打算慢慢溜達回自己的笙竹殿，順便還能聽聽八卦。
    宮裏頭的消息就是這樣傳出來的，一個接一個，從一人口中傳出，進入另一個人的耳朵，再經由大腦處理過，加上自己獨到的見解和看法，再經由口傳給下一個人。但也正因為這樣，消息傳過三人後就已經很不可思議匪夷所思了，可還是有人樂此不疲。就拿月如笙昨兒個在騰龍殿過夜這事兒說吧，他自己這短短的路程就聽見了大約三個版本。月如笙挺佩服他們的想象力的，不過就是在中途被軒轅夜帶回了騰龍殿而已，他們昨晚什麼都沒幹！他似乎心情不錯，對這些抹黑他的傳聞不甚在意，左耳進右耳出的，聽過就算了。
    昨天小蝶和啟明也是沒反應過來，等到軒轅夜抱著人跑沒影了，他們才追出去，哪裏還能找得到人？再說了，就算找得到，他們還能跟皇帝搶人嗎？所以月如笙一進門就看見兩人支著腦袋，半睡不睡得坐在前廳，小蝶的眼睛還是腫的，可見他們倆昨天有多麼著急，間接說明月如笙的一次好眠是需要兩個下人一夜的提心吊膽換的。
    “咳咳。”
    “殿下！”小蝶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抬頭看見月如笙就是一聲驚呼。“您沒事吧，那個…那個人沒對你做什麼吧？”
    “無事。你們……下去吧。”
    “殿下，我不是…”
    “下去。”
    “是…是”
    月如笙難得溫柔，難得關心下人，卻讓小蝶和啟明提心吊膽了一整天，睡也睡的不安穩。其實他隻是莫名的心情不錯而已。
    晚膳時分，軒轅夜悄無聲息的走進了笙竹殿，打了三人一個措手不及。平時月如笙習慣和小蝶啟明同桌用膳，倒不至於讓軒轅夜餓肚子，就是要委屈小蝶和啟明了。
    “你來做什麼。”
    “愛妃怎得總問朕要做什麼？這個時辰，朕想與你一同用膳也不行嗎？”
    聽聞那個愛妃，月如笙原先不錯的心情頓時消散不少，他討厭那兩個字，但是也看得出，軒轅夜一開始就是故意的，這個男人享受著將人玩弄於鼓掌的樂趣。我是傷心過度腦子不靈光才覺得這個男人其實並沒有那麼糟糕，其實他應該比我想象得更糟糕才是。
    軒轅夜倒真是來用膳的，然後當著月如笙的麵翻了淑貴妃的牌子，走的一臉壓力沒有。月如笙有些慶幸自己是個男的，一方麵對軒轅夜談不上情愛，雖說對這個男人並不是特別討厭，可也還沒到會嫉妒他有多少個女人的地步，互利互惠這一點還是沒有改變的。另一方麵他並不會像那些女的一樣，被蒙蔽，被限製，被各種負麵心理所影響導致扭曲變成瘋子，他個人認為自己在這些方麵控製得還是不錯的。隻是心頭難免有些不舒服，畢竟那是他第一個男人，但那個男人卻不屬於他，這無關情愛，隻是單純的不平衡，“不過照宮裏的情況看，我大概也能算他第一個男人，就當…扯平了吧。”月如笙聳聳肩，很自覺的為自己找了理由，他這十多年，不公平的事兒見多了，早就摸索出了法子自我調節了。
    這是他來聖嵐後的第三十五個夜晚，並不是很特殊，卻讓他有種不安的感覺，他沒有野獸的直覺，無法預知危險，但是成長來之不易，他很謹慎小心，這種感覺太過詭異，讓他不得不防備起來。
    一夜無事，他放鬆下來，就當是自己嚇自己，作為宮裏最閑的一位妃子，還是剛爬上後位的男妃，軒轅夜想用他刺激後宮妃子，讓他的生活多點樂趣。既然某人想找點兒樂子看，作為交易，月如笙自然是不會吝嗇這麼點時間和功夫的。憑他多年來觀察後宮妃子的經驗，被視為眼中釘那一個就算是在睡覺也會讓那些對頭們心裏不舒坦，一不舒坦那就會想找麻煩，一來找麻煩那軒轅夜可不就有戲看了？
    不過月如笙還是算漏了一點，他怎麼也想不到，平日裏連與他打招呼都萬分厭惡到仿佛碰上了什麼髒東西的月如墨居然會主動來找他。
    那已經是壽宴後的第二天，月如笙那個關於騰龍殿過夜的傳聞也已經有了更多更離譜的版本，他隻是沒有心思去聽，但卻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就像他從不在月國皇宮惹事，但並不代表他害怕，沒能力。他的表現與其說是乖巧不如說是冷漠，對月國皇族的蔑視。
    月國是大陸眾多國家中僅存不多的仍舊信奉神邸的國家，而那耗費了眾多人力物力財力的祭壇及耀月塔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月國的標誌。月國的神預也是這類國家中最準確的。月如笙對那些個祭師國師以及預言並沒有好感，畢竟作為受害者他還沒善良到願意以德報怨，自然如果他真這麼善良，和軒轅夜的條件也不會存在處置月國皇族這一條了。其實，當知道月國使臣隊伍中有月如墨時他就明白，這其中絕對又是有月神殿的參與，而那預言中有近七成的幾率是關於他危害月國的內容。打從出生起就背上這條罪名的月如笙都麻木了，那一條條預言將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兒黑化成了滅絕人性的魔鬼，在他逐漸成長被迫接觸人性黑暗麵時，月國就必須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
    月如笙猜到了，那兩張琴譜無非是想告訴他，作為月國子民，作為一個懷有純正血統的月族人，不要忘本，可是那些人忘了，他們從來隻是用恐懼，害怕，以及厭惡注視著月如笙，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什麼是歸宿，什麼是愛國，什麼是月國皇族的責任。也正是這樣的教育缺陷和童年陰影，讓月如笙能夠狠下心將他人對自己的傷害加倍奉還，當月國皇族意識到了他們的行為帶來的是怎樣慘重的後果時，已經無法彌補了。當然這是後話，現在的月如笙還沒有那樣的報複條件，就是再反感他也還得心平氣和地和月如墨上演一場兄弟情深。
    “皇兄怎麼來了？看我這裏也沒什麼可以招待你的。”
    “無妨。父皇此次派我前來也隻是想帶句話給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月國子民，永世不能背叛月神的誓言你可還記得？”
    “我怎麼會不記得呢。”月如笙微斂了淺笑，“皇兄且讓父皇放心，如笙始終還是記著自己姓氏的。”
    “你聽進去了便好，憐兒那孩子嬌縱慣了，你也別怪她。”
    “我怎麼會怪她呢。怎麼說我還是她兄長，如何也不能和她生氣不是？那時我也是氣極了，你也知道，人總是有逆鱗的。”
    “這是自然。這杯茶，權當是代憐兒賠的禮。”
    “皇兄客氣了。”
    兩兄弟這廂以茶代酒，氣氛倒也不差，但他們那深知主子心性的下人可就不這麼想。小蝶和啟明看的分明，月如墨這杯茶敬得不情不願，那眼神恨不得撒一把毒藥下去，把月如笙毒死了一了百了。而月如笙藏得是深，可這再深難免還是漏了情緒，其中的厭惡並不比月如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