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麼做值得麼？”黑瞎子看著眼前的吳邪，口氣是難得的正經。
    “不值得也要做。”吳邪拎起一個皮包，走向了門口，在出去前回頭道，“接下來，拜托你了。”
    黑瞎子隻是吸了口煙沒有回答，吳邪也不在意，徑自走了出去。
    吐掉肺裏的煙，黑瞎子掐滅了剩下的煙，撥通了一個電話。
    很快，電話就被接通了，裏麵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
    “開始了麼？”沒有寒暄，沒有問候，直接切入主題，早在這個電話響起的瞬間，便知道了接下來的行動。
    “和計劃一樣，吳邪已經在路上了。”
    “我知道了，我會布置好一切。”電話裏的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情感。
    “小三爺這次，是真的不留一點退路啊。”黑瞎子半真半假地感歎，想了想，又點起了一根煙。
    “我們也同樣沒有退路，能不能推翻宿命給老九門設下的枷鎖，我們是至關重要的一步。”電話裏的聲音似乎也在歎息。
    “我明白。”掛了電話，黑瞎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宿命啊。。。真是可笑的東西。。。。
    二
    吳邪想要的東西很簡單，就是複仇。
    其中計劃之複雜，牽涉之廣，令人心驚。這個計劃實在太過可怕，可怕到讓無法相信這個黑暗的計劃是那個心思單純的吳邪設計出來。
    很多人會因為這個計劃犧牲，盡管這些犧牲都是必要的。
    吳邪曾經的天真善良，軟弱無力，都在宿命的壓迫下，一點點地消失殆盡。
    但就像解雨臣說的那樣，他們沒有退路，也不能後退。
    “小三爺你大膽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頭！”黑瞎子這麼唱著，隨即笑了起來。
    套上外套，出門朝與吳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未來究竟會如何發展，他們誰也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等待他們的命運，是相同的。
    三
    黑瞎子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吳邪憤怒地表情。
    那是吳邪了解了張起靈的身世之後，唯一的反應。
    黑瞎子還記得那天，吳邪拳頭握得死緊，整個人都氣得發抖。
    那是經過長久的淡漠後，吳邪反應最為激烈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世界上不需要什麼神明，所謂神話，不過是人們編造出來用來自我催眠的借口罷了。永生不過是一種懲罰，隻可惜，人們看不透這一點。
    黑瞎子的任務是保護吳邪。當然，這是解雨臣的意思，也是自己的意思。
    在吳邪的計劃裏，包括了自己的犧牲。黑瞎子並不怕死，可這並不代表他想死。
    很多人都在盼著他死，這不奇怪。
    隻可惜，我的死亡，是你一手策劃，而你，卻從未看到過我。
    四
    “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沒有被挖掘出來呢？”黑瞎子感歎著，抽完包裏最後一支煙，翻身跳進了滾滾白沙之中。
    吳邪看著黑瞎子跳了進去，轉身對王盟道：“走吧，我們也該上路了。”
    “老板，我怎麼總覺得這人不可信呢？”
    “可信不可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存在，能為我們爭取出來的時間。以前的我，會無條件的相信許多人，直到我被那些所謂的朋友捅了好幾刀。隻可惜，我不是以前的我了。。。。。。”吳邪沒有說完，隻是閉上了眼睛靠在後座上假寐。
    現在，他需要休息，為接下來的廝殺保存足夠的體力。
    王盟看了眼後視鏡裏的吳邪，無聲地歎了口氣，發動了汽車。
    五
    時間回到三年前。
    吳邪從墨脫回來後，首次與黑瞎子進行接觸。
    當時黑瞎子正在樹底下撒尿。
    黑瞎子聽到有人走過來，不急不忙地拉上拉鏈，才轉頭對吳邪打招呼：“喲，小三爺，別來無恙啊。”
    尿騷味令吳邪皺起了眉頭，他有些厭惡地開口：“你家沒茅坑麼，非要在樹底下？”
    “我也沒想要啊，難得瞎子我今天興起，在樹底下尿一回，小三爺就來了。看來我今天得去買張彩票，說不定還能中個百八十萬的。”黑瞎子也不在意，語氣滿是戲謔。
    吳邪沒有接他的茬，直接開門見山：“我有樁交易給你，有興趣麼？”
    “能讓小三爺親自來找我的交易？有趣，說來聽聽。”
    聽了吳邪的話，黑瞎子唇邊的笑意愈發高深莫測起來。
    六
    黑瞎子不喜歡帶孩子，尤其是不聽話的熊孩子。
    雖然不喜歡，但該做的還是要做，不能讓吳邪的計劃在他這裏毀掉。
    “往前跑！別停下來！千萬不要回頭看！”交代完，黑瞎子折斷了熒光棒，也不管黎簇和蘇萬有沒有跟上來，就飛快地朝前跑去。
    一片黑暗之中，黑瞎子的眼睛給了他極大地便利。
    身後不斷地傳來木屐走路的聲音，黑瞎子當然不會以為自己桃花運好到會被女鬼追殺。
    那是甲蟲。
    很多的甲蟲。
    蟲殼在蟲子爬行時發出的摩擦，在空曠的通道裏形成了木屐走路的聲音。
    不能被這些蟲子追上，否則，會變得很麻煩。
    黎簇和蘇萬很快就跟了上來，看來他們兩體育還是不錯的。
    黑瞎子在黑暗中一把抓住了他們的衣領，把兩人甩了出去。
    七
    時間會消磨人的意誌，也會讓人成長。
    “如果換做吳邪，他會為了計劃而犧牲你的性命麼？”黑暗的管道中，被黎簇的爆破波及到的蘇萬，被受了重傷的黑瞎子問道。
    他會的。
    黑瞎子在心裏答道。
    但同時，黑瞎子也了解吳邪。
    他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在他眼前死去，尤其是為了自己。可是，為了計劃能夠順利的進行下去，有些犧牲是必要的。
    而自己的死，會讓很多人安心。
    回想起三年前，吳邪初次向自己坦白這個計劃後，自己曾經笑著打趣：“我瞎子的命，看來是要和小三爺綁在一起了。”
    吳邪聽了，隻是淡淡地說：“要不要和我綁在一起是你的事，我不會逼你來為我做事。”
    “罷了，反正我也活不長的，這條賤命，就當是送給你的。”
    黑瞎子推了推墨鏡，看不見墨鏡後隱藏的情緒。
    要是以往，吳邪一定會反駁自己，但此刻，吳邪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現在沒有以前好玩了。”黑瞎子有些不滿，“我這麼大方把命交到你手上，你好歹給點反應，你這樣可真叫我傷心。”
    吳邪隻是笑了笑，揚了揚手機，對黑瞎子道：“賬我記下了，會記得來收的。”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眼前漸漸模糊，惡劣的環境和身上的傷令自己的眼睛迅速惡化。
    還能撐多久？黑瞎子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八
    壓抑。
    已經是第三天了，必須想辦法上去。
    現在黎簇生死不明，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梁灣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能指望的隻有眼前這個小子。
    這幾天的功夫，已經有很多隊伍聚集到了這片沙海之上。這批人心狠手辣，隻要自己上去，麵對的就是比滿清十大酷刑還要殘酷的審訊。
    但自己不得不上去。
    黑瞎子知道吳邪的人也在其中，他們會在上麵接應自己。要到達那裏，必須突破敵人的重重包圍，而黑瞎子現在沒有這樣的體力。
    黎簇的爆破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如果沒有這個意外，自己可以十分從容的離開。
    “小子，你過來，我有話要和你說。”黑瞎子思考半天，終於開口把蘇萬叫了過來。
    九
    蘇萬的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
    上麵的人看見渾身叮滿甲蟲的黑瞎子，嚇得退了開去，給了黑瞎子足夠的空間衝向吳邪的帳篷。
    帳篷裏的人很快給自己進行了簡單的消毒和包紮，多日來的疲憊在這一刻湧了上來。
    閉上眼睛之前，黑瞎子看見了蘇萬的背影，那一刻，他突然理解了吳邪為什麼會用這些孩子。
    他們真的，沒有一個，是可以控製的。
    十
    黑瞎子帶著蘇萬回了北京。當然，他把蘇萬丟在火車站之後就自己走了。
    距離解雨臣詐死已經過了一個星期。解雨臣的死，令在黑暗中蟄伏許久的家族和勢力一瞬間撕開了表麵的偽裝，開始對解家群起而攻之，而這，正是計劃的一部分。
    短短幾天，沙海之中就聚集了如此之多的人馬，看來吳邪的計劃已經開始奏效。
    目光轉向牆上掛著的地圖，現在，該是在墨脫了吧。。。。。
    墨脫。
    吳邪下了車，看著王盟開車離開的方向歎了口氣。
    從現在開始，休息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一種奢侈。
    隻要他閉上眼睛，敵人便會伺機而動，而這些人，都希望他永遠地閉上眼睛。
    “來吧，來多少老子都不怕。”
    十一
    吳邪在前麵不緊不慢的走著，從剛才開始，就有人一直跟在後麵。
    但吳邪並不在意。
    不怕你跟，就怕你不跟。
    很快，眼前的景色變得有些荒涼起來，前方是一處看上去陡峭的懸崖。
    就在吳邪以為對方要一直跟下去的時候，眼前突然一花，接著，脖子一涼，滾燙的鮮血流了出來。
    看到對方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吳邪嘴邊突然露出一個微笑。
    對方是要確認自己的死亡。
    眼睛瞥向身後的懸崖，吳邪毫不猶豫地向後倒去。
    十二
    格爾木療養院，並不是黑瞎子第一次見到吳邪。早在二十多年前，黑瞎子就與尚且年幼的吳邪打了照麵。
    那時，吳邪已有十歲，臉上卻還是帶著圓潤，一雙眼睛清澈得不染塵埃。
    黑瞎子便因此多看了吳邪兩眼。
    黑瞎子還記得那天，吳邪穿了件米黃的衫子，襯得臉蛋愈發的圓潤雪白，整個人幹淨而又溫暖。
    隻是當時的黑瞎子並未太過在意，畢竟一個小孩子有這樣清澈的眼神實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直到後來，在療養院的地下室看見吳邪，黑瞎子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張起靈為什麼對吳邪如此上心。
    在這圈子裏混得久了，看多了身邊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許多人前一秒還彼此談笑風生，下一秒就成了對方刀下的亡魂。
    而吳邪太幹淨。
    這樣的人，可以和很多人成為朋友，但更容易被背叛。
    十三
    距離青銅門再次打開還有三個月。
    吳邪的計劃也進入到了最後的階段。
    黑瞎子還記得吳邪說過，他要在小哥出來之前，摧毀掉那些束縛著他們的枷鎖，他要讓一切清零，這樣，張起靈出來後就無需再背負那些責任。
    黑瞎子看著眼前熟睡的吳邪，默默地點起了一根煙。
    隻有在睡覺的時候，吳邪的表情才會有些許的放鬆，讓黑瞎子可以看到一絲過去的影子。
    即使，那隻是自己的錯覺。
    “小三爺，啞巴一定想不到，他後半生的安逸，是你拿命換來的。”
    十四
    “這是最後一步了。”吳邪手上把玩著一支槍，臉上的神色疲憊而又無奈。
    “小邪，我開始懷念過去的你了。”解雨臣依然穿著粉色襯衫，套著黑色西裝外套，卻是妖嬈不再，滿身的蒼涼。
    吳邪隻是笑，轉身對身後的幾人道：“有什麼話就快說吧，也好讓小爺我在黃泉路上有個安慰。”
    “天真，你就沒有想過，如果小哥出來看不見你，該怎麼辦？”胖子的臉上罕見地掛滿了胡茬，眼神也是嚴肅而認真。
    “想過。可是我對自己發過誓，我要讓小哥出來的時候，麵對的是毫無雜質的世界。如今，所有的勢力都被鏟除幹淨，而我的存在，會讓這一切都卷土重來的可能。所以，我必須死。”
    胖子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吳邪轉向瞎子，把槍遞給了黑瞎子：“還是你來吧，自殺對我來說還是顯得太矯情了。”
    黑瞎子把玩著槍，道：“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沒告訴你，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砰”的一聲，槍聲響起，此後，世上再無天真吳邪。
    十五
    2015年8月17日，長白山，大雪紛紛。
    黑瞎子獨自一人立在青銅門前，手裏，拿著吳邪交給他的鬼璽。
    緩緩推開門，風雪爭先恐後地灌了進去。
    青銅門後漆黑一片，黑瞎子打開了手電筒。
    沒有活人的氣息，青銅門後，是一片死寂。
    黑瞎子心裏漸漸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連忙快步朝裏走去。
    角落裏，一具穿著藍色帽衫的屍骨靜靜地躺在那裏，也許是過了太久，連骨骼上都生了青苔。
    黑瞎子看著那具屍體，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諷刺。
    為了那個人的計劃，費盡心力，九死一生，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
    黑瞎子扔下包，坐在張起靈的屍骨旁邊，背後靠著長滿青苔的岩壁，聲音是說不出的沙啞疲憊：
    “啞巴，你知不知道，有個人為了你，舍棄了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他叫吳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