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格調溫暖，名為“橙”的咖啡廳出現在亦析眼前。走進店裏就看見寥寥兩三個服務員忙得焦頭爛額，也就理解了沒有人來招呼他。
    張望一番過後亦析的目光停留在了穿梭於酒櫃之間的身影。靜靜地在陽光下，亦析也不知自己究竟這樣安靜的看著另一個安靜的人看了多久，直到有服務身來招呼他。一個看上去莫約剛成年還帶著青澀的女孩示意他坐在裏麵靠窗的地方，而他卻擺了擺手指了指吧台。
    “請問先生想喝點什麼？”吧台後一個男服務生禮貌地問道。這應該是亦析在這個店裏除了客人以為看到的第一個男性。
    亦析正想著是不是應該喝點東西而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突兀的時候，就看見一道淺灰色的身影走來，對著男服務生笑語：“給他杯綠茶就好。”
    迎上男服務生目光，亦析默許地點了頭。
    亦析和映梓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談這些年的瑣事。映梓回國已經有三年了，庭昭也已經在市小學上了一年級，映梓帶著離婚後所分到的財產在中環開了家咖啡廳。店裏唯一的男服務生是映楚在大學裏的朋友——吳瀧。為了勤工儉學，映澤這家店離映楚的大學雖然挺近，但離庭昭的小學頗有些遠，即便是不堵車也要開上個二十分鍾左右。
    “陳姐，九號桌的客人點了A餐，廚房裏有些忙不過來了，想叫你去幫把手。”從後廚跑來的一個小學徒。
    就在這時，映梓的手機定時響了起來，她按下定時，恍然道：“都這個點了啊！”
    亦析見狀問道：“怎麼了？”
    “嗯，差不多再過半個小時，庭昭就要放學了。”
    看著映梓難為情的表情，亦析主動道：“你有車嗎？你把班級告訴我，我去接吧。”
    映梓雖有點躊躇，卻還是把車鑰匙交到了亦析的掌心。
    或許重新回到這裏，隻有亦析是她願意相信的人。
    或許是周五的緣故，街上的行人，車輛都熙攘著，恍然間覺得這和他記憶之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不一樣，卻又覺得似乎沒有不同，一樣的熱鬧，一樣的陌生。
    也不知道庭昭現在長得像誰多一點，今年應該有七歲了吧。如果像映梓一定很可愛，大大的杏眼，小小的鼻子，如果像她父親那一雙鳳眼，肯定是個小美人胚子。腦海裏組合著庭昭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她都不認識自己，又怎麼會跟自己走呢？倒是明白當時映梓的遲疑。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這裏上的小學
    亦析先找到了教室，亦析投手看了看表，這放了學也不過才剛剛過了十分鍾，這人怎麼就不見了？難不成是庭昭等不及自己先走了？
    亦析想著先去辦公室裏找老師問問看的時候，餘光看到一個穿著製服，背著米白色的帆布書包，用墨綠色蝴蝶結綁了個公主頭的小女孩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他並未在意，可走了兩步後他也轉頭盯著小女孩看。
    “請問你是在找鬱庭昭嗎？”小女孩糯糯的聲音顯然很好聽。
    “嗯。”亦析憋了好久才發出這麼一個單音節。
    小女孩頭一偏，甜甜地笑了起來，“那你是來接我的嗎？你是舅舅嗎？”
    見到她第一眼亦析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庭昭，這粉嫩的小模樣簡直和映梓小時候如出一轍。
    車上的氣氛有些尷尬，亦析也想找些話題和庭昭說說，但全然不知現在的小孩喜歡什麼話題的亦析有心而無力。但是庭昭像是很能了解亦析的處境一樣主動找話說，很會察言觀色這的確是六七歲的稚童並不擅長的事，但庭昭做起來卻是得心應手，就好像與生俱來的能力一樣，所以一路上亦析和庭昭也算得上是相談甚歡。
    “庭昭，明天是星期六，想不想舅舅帶你出去玩啊？”在家裏吃過飯，亦析正在埋頭苦幹寫作業的庭昭身邊坐下。
    “這附近沒什麼特別想玩的地方，很多地方媽媽和映楚阿姨都已經帶我去過了，現在的周末我都會陪媽媽，不然她一個人太辛苦了。”庭昭放下手中的筆一本正經地說。
    庭昭的話，亦析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很難過，難過她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的心腸，難過她明明不過是個才剛上一年級的孩子確實儼然一副小大人樣。
    亦析沉默地退出房間，看到廚房裏還在忙碌的身影，道：“我這兩天想出去找找有沒有什麼適合我的工作。”
    映梓回過頭，手上還拿著沾滿泡沫的碟子，淡淡說了聲好。
    亦析頓了很久才“嗯”了一聲，輕身進屋開門的時候卻聽到映梓不太卻很清晰，溫水般的語氣說：“有需要就說一聲。”
    經過亦析長時間不放棄地和庭昭處好關係，現在亦析已然成為除了映梓之外，庭昭最信任的人了。
    “嗨，吳瀧。最近我姐有沒有提到什麼啊？映楚一進門就把背包扔在了吧台上，整個人恨不得緊貼著吧台上問。
    吳瀧遞給她一杯清水，不明所以地問：“提到什麼呀？映梓姐每天都會對我們交代很多事，你說的是哪方麵的？”
    映楚一口吸幹了大半杯的水，擺手說：“不是那些每天都要交代的店裏的事，就是你有沒有聽到我姐提起過一些家長裏短是那麼的？”
    吳瀧給映楚重新換了杯薄荷調酒，“喝吧，這杯我請你的。我說你有空關心你姐的家長裏短倒不如關心一下期末考試要考的東西你都會了嗎？司法考試要背的東西很多。”
    映楚不以為意道：“我有你這個行走的司法書庫我還怕什麼？”又不確定地追問：“我姐真的什麼私事都不說的嗎？”
    吳瀧無奈地擦拭著杯子，平靜地打破她最後的一絲企圖，“你覺得你姐是那種會在外麵家長裏短的人嗎？”
    經吳瀧這麼一提醒，映楚仔細地回憶一遍，好像映梓真的不是這樣的人，但這大半年裏映梓的表現都有些和以往不同，所以老爸才會讓我來問問的嘛，估計又是老爸的疑心病又犯了。
    “映楚，你怎麼有空到店裏來了？”身後映梓抱著一大包東西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映梓的突然出現嚇得映楚整個人抖了一下，整個人還是無精打采地趴著，有氣無力地說：“不是我變得有空了，而是姐姐你變得越來越忙了，你剛回來的時候我們還有空出去玩。”
    映梓把東西給吳瀧送到廚房後就坐下來與映楚聊了起來。
    映梓回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荒廢的，那時候還沒有這家餐廳，映梓又是時隔這麼多年第一次回來，兩姐妹自然是每天聚到一起，當時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女映楚對於映梓所擁有的一切都有一種向往的心情。映梓總是帶映楚和庭昭出去玩，又一直在二叔麵前維護著映楚，故而她對這個姐姐很是依賴。
    還記得去年在二叔家，陳仲璟堅持一定要讓映楚把法學作為第一誌願，可那是的映楚滿腦子裏想的都是那些設計方麵的元素。
    二嬸說想給庭昭做些好吃的，映梓本是想要推辭的，但是二嬸做的菜她真實模仿不來，加之庭昭又喜歡得很，所以還是去了陳仲璟家。
    甫一進門，便看到映楚和陳仲璟兩人臉色均不好地分坐在沙發的兩端，見映梓牽著躲在身後的庭昭，陳仲璟臉上的不悅之色已消了大半，似乎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隻是站起身來時，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對上他目光的映楚，映楚癟著嘴噙著淚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來，映梓也沒好意思多問。
    “映梓你們來了啊！”蔣貞淑在圍裙上擦著手從廚房裏出來。
    “你們倆先坐會兒，菜待會就好了。”又轉頭向映楚說：“你進來幫幫我，把菜端出來。”見映楚仍坐在那裏不動，蔣貞淑又略顯不耐煩地說：“讓你進來呢。”
    而陳仲璟則是客氣地招呼映梓坐下和她談些家長裏短，把庭昭抱了坐在他腿上看電視。
    映梓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和陳仲璟說的，她也不喜歡和人扯家常，她正躊躇著不知如何應付這樣場麵的時候，庭昭從陳仲璟腿上一咕嚕就滑了下來，拉著映梓硬要去廚房看看二外婆的雞翅做好了沒。
    可誰知氣氛還算和諧的飯桌上，映楚突然說她打死也不學法律，原本還笑嗬嗬的陳仲璟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厲聲道：“別的事情都可以商量，隻有這一件不可以。”
    “好了好了，好好的吃飯怎麼又說起這事了呢，吃飯吃飯。”蔣貞淑打著圓場給庭昭添菜。而映梓覺得氣氛就像雞翅上的那一層蜂蜜，黏膩混上油汁變得油膩，整個都給人一種不舒服甚至有些微微反胃的感覺。
    十七八歲的少女最是叛逆，沒有理智讓她安靜下來與自己與父親詳談，盲目地以為在人多的時候說出來自己就一定會占優勢，就好像小時候想要買玩具一樣，要在旁人麵前說出來會更容易得到。映梓在一旁尷尬地看著這樣的局麵，勸二叔自己又不夠格，勸映楚又顯得她孤立無援，左右為難，庭昭也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映梓，映梓隻好安撫似的摸摸她的頭，這個方法從庭昭小時候就很受用，隻要在不安的時候輕撫她的頭就能緩解她的害怕，現在依舊如此，也算是小姑娘的一個好習慣吧。
    蔣貞淑在桌子底下偷偷地拉了拉陳仲璟的衣袖，陳仲璟像個沒事人一樣端起碗，拿起筷子繼續吃飯，還對映梓說：“你沒事多勸勸你妹妹，她現在青春期，根本聽不進我和你二嬸的話，總覺得我們會害了她一樣。”
    映梓為難地笑著說：“二叔，青春期不叛逆那還能正常嗎？映楚她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做家長的也要多聽聽他們的內心想法，這樣比較容易溝通嘛。”
    可惜最後結果依舊是不能遂映楚的願，被迫讀了法律專業，每天也不好好上課，講師不帥就不去上課，不是遲到就是早退，談戀愛徹夜不歸也是常有的事，這些不過都是她在對家裏的決定表示抗議的幼稚方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