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聽茶走了好遠，可莫疏衡還是沒有進門，他停在門口遲疑了好一會，還是一枚金針釘在了門扉上，聽到聲音還以為出了事的季折玖下意識地手撐桌子發力，拔地而起，白衣蹁躚落在門口，仔細辯聽著門外的聲音，卻好久都沒有動靜。
    一拉開門扉，就看見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公子正好也看著她，四目相對，她竟不知該說什麼，憋了半天才問出一句，“你怎麼在這兒？”
    莫疏衡實在覺得頭痛，無奈地說：“你讓我進去，可雪公子你這雪樓門欄這麼高，不是存心難為在下嗎？”
    季折玖有些心虛，她基本上忘記了方才讓聽茶去請他來了，也沒曾想他這麼快就來了，可這高高的門欄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倒是不介意把莫疏衡打橫抱起來，畢竟她也是練家子，這些氣力還是有的，而且看他文文弱弱應該也不會重。
    可她不知道莫疏衡這麼個極講究又不喜歡別人碰他的富家公子會不會不能接受。
    莫疏衡卻是拿起兔毛毯抖了抖，季折玖不知道他想作甚，隻好一邊幹等著。卻聽見他有些尷尬的說：“你過來扶我一把。”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楞在原地沒有動。
    卻親眼所見，莫疏衡支撐著輪椅企圖站起來，她也來不及細想就趕緊過去扶穩他，害怕他一個不留神給摔了。
    季折玖看著莫疏衡撐著牆壁，一步一步極小心地走著，一步一頓，步移如蓮，拿著他那兔毛毯子的手都忍不住顫抖，想要發聲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無憂，過來。”
    莫疏衡平靜的聲音魔咒一樣緊緊圈著她，低沉還有些沙啞的聲音，不似平日般清爽，隻感覺他的聲音在耳邊回旋，卻恍惚似不真切，她不敢動，好像這一切都隻是幻象，她一動就破壞了秩序。
    莫疏衡一眼就看穿季折玖的心思，看著她傻愣愣的樣子的確很想笑，這個月的辛苦都沒有白費，總是有了效果，可這一天未曾進食未曾走動，腳下本就無什力，如此一來更是疲累。對著季折玖微微一笑，向她招招手，失意她過來。
    季折玖這才反應過來，快步跑到莫疏衡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好讓他支撐著自己。
    “扶我去那邊坐下吧。”
    季折玖應言扶著他走到案幾邊。
    “方才我已讓聽茶去弄些小菜過來。”莫疏衡又恢複以往的一派輕鬆，仿佛方才並沒有發生什麼。
    季折玖雙目聚精會神地盯著莫疏衡的雙腿，嘴上胡亂應著，卻全然不知對方說了什麼。
    “無憂，我們待會吃飯。”
    “嗯。”
    “無憂，不許任性了。”
    “嗯。”
    莫疏衡哪裏會看不出來季折玖根本就是無心所應，不過是想享受季折玖這麼乖巧的樣子罷了。
    “給你的玉還在嗎？”
    季折玖從懷中掏出看也不看地就隨手一扔，又繼續戳了戳莫疏衡原本沒有知覺雙腿。
    “不是說不認識我嗎？怎麼又讓我回來？”
    經他這麼一提，季折玖才想起來下午去找他時要說的正事，暫時收起了所有的疑惑不解，調整了坐姿，正襟危坐在莫疏衡麵前，這嚴肅正經的架勢，就連莫疏衡都要皺眉聽著，恐有大事發生。
    “我在寧國醉暖熏的時候，見蕭妤傾最後一麵的之後回去路上遇到了刺客。當時我就以師父名義寫信去了容廷處，暗示他快點將蕭妤傾保護起來，我隻是想告訴你，醉暖熏怕是已經不是莫家的醉暖熏了。”
    莫疏衡一直皺眉聽著，等了好久確認她說完之後，一點都沒有季折玖想象中的緊張，反倒是自己顯得太在意。
    莫疏衡一邊按捏著小腿的肌肉，笑道：“你受傷了嗎？”
    季折玖疑惑，他家裏出了這麼大事他不著急反而來關心她有沒有受傷？
    突然侍酒在夢魘中痛苦掙紮的模樣在她麵前一晃而過，她痛苦地垂頭，自嘲歎道：“我沒事，隻有好像我身邊的人都出了事。”
    話裏說不出的苦澀，莫疏衡怎會聽不來。
    莫疏衡卻莫名心情還不錯的樣子，還有心開玩笑：“的確，在你身邊呆久了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季折玖心裏很亂，床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月樓一個打罵不得難以安撫，又不忍蘇孟清身懷六甲四處奔波，容廷沒有大婚的消息傳出，簡直內憂外患，腹背受敵的窘境，這話若是別人說也就罷了，無非是一笑置之或是動手殺了對方，這當然要看她當時的心情，可當這個對象是莫疏衡的時候，她卻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隻覺又氣又惱又無可奈何。
    “醉暖熏的事你不用管，蘇孟清估計也快到了，侍酒那邊你不用太擔心，至於月樓主那邊，的確還是一次性說個通透的好！”說罷，按著季折玖的腦袋與自己相抵著，四目相對，摩挲了好一陣都不舍得放開，若不是叩門聲驚擾了他。
    季折玖整個人已經呆掉了，連聽茶進來也無心理會。
    她拿筷子搗著紅燒魚的的魚肚，其實沒什麼胃口，隻能無聊地破壞這些了。
    “啪！”莫疏衡手中的竹筷毫不留情地打在季折玖的手關節上，猝不及防地一擊，痛得季折玖差點把筷子都扔出去。
    還未等季折玖暴走，莫疏衡就率先開了口，“好好吃飯！不許亂挑！”
    季折玖很不解為何莫疏衡獨獨一直喜歡在飲食上束縛著她。
    猶記幼時練武的時候，一次樓裏換了個廚子，不了解季折玖的口味喜好，結果滿一桌子菜沒一個季折玖喜歡吃的，小時候就是個古怪的性子，東戳戳西戳戳後一扔筷子就欲離去，可哪知一不小心用力過猛，筷子飛了出去，她當下也愣住，倒是與她用進餐的莫疏衡皺著眉發了火。
    從此以後季折玖就成為一個會乖乖吃飯的人，準確來說是她之後業也沒遇到過不喜歡吃的食物。
    莫疏衡挑開紅燒魚上的芫菜，夾了還未慘遭季折玖毒手的整塊魚肉放在她碗裏，季折玖就那麼看著十指修長不沾陽春的手，捏著筷子取肉，覺得自己簡直是賺到。
    莫疏衡可不理會季折玖一臉諂媚期待感恩戴德的表情，輕輕放下筷子，悠閑喝起了碧螺春，淡淡道：“除了不好好吃飯，別的我都不會管你的。”
    季折玖無奈地攤手，“別人都是恨不得我不要吃飯把這點時間拿出給他們用，你倒是與眾不同啊！”
    可莫疏衡置若罔聞，依舊淡雅悠閑地品茶，卻時不時定神看會兒季折玖，季折玖被看得發慌，本就沒食欲弄得更不想吃又不得不吃，簡直形同嚼蠟，隻能故意放大動作戳一遍飯菜再送進嘴裏。
    待季折玖快要把一桌子飯菜消滅掉的時候，莫疏衡才開口，“昨天已經替你叫了蘇神醫過來。”
    季折玖皺眉不答，她遲遲不能決定的事，倒是有人先給自己做了決定，可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無憂，你不該感情用事，以前的你狠辣決絕絕不是這般優柔寡斷的！”
    莫疏衡總是能知道她在想什麼，這是連她本人都驚歎的。
    她的確變得漸漸不能堅持，時常會問自己對錯，卻不曾想哪有絕對的對錯？於她則更是沒有，隻有該做和不該做。
    “等阿清來了，去你那裏住，不要讓外界知道她和風清樓的關係！”
    莫疏衡捏著茶杯的手一頓，略一皺眉，沉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