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昊川最近的運氣很差，他以為已經差到一個極限了，沒想到還能更差。
    雲昊川沒有遇上什麼妖魔鬼怪，卻倒黴的遇上了一場他不知道原因的截殺。
    林子裏透出的光是為搜尋逃者燃起的火把。
    因為雲隱，雲昊川知道武林高手都有一對順風耳，可以聽到很遠地方傳出來的動靜，而他剛好跑到了林子的邊緣，急促的呼吸一時半會無法平靜下來，很快就被發現了。
    雲昊川還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就已經被人掐著脖子用力按到在地。
    背部重重砸在地麵，痛得他有幾秒鍾的窒息，兩眼發昏，耳中隻剩下嗡嗡的轟鳴。
    周圍人聲嘩嘩，有人叫囔著什麼，雲昊川一個字也沒聽清。
    然後，就被人就著掐脖子的姿勢提了起來。
    等雲昊川回複一點清明，能隱約聽清那些人在說什麼的時候，周圍已經站滿了人。
    各種短打衣裝、各種刀棍武器、各種麵目凶煞，各種遒勁漢子。
    雲昊川麵對著的是一雙野獸般殘酷的漆黑眸子。
    雲昊川吃力的抬手想扯開脖子上的鉗製，掙紮半天，徒勞無功，反而被那人掐得更緊，逼出幾下難耐的咳嗽。
    “六當家，都找過了，沒那小子的行蹤，看來是讓他給跑了！”
    “六當家，咋辦？二當家還等著那小子的解藥救命呢！”
    “三當家不是說了還有辦法嗎？”掐著雲昊川脖子的人一甩手，雲昊川便斷了線一樣被甩出了兩丈遠，身體在地麵滑行一段距離才停下。
    整個左半身被地上沙石磨礪得發麻，雲昊川再忍不住慘叫一聲，險些痛暈過去！
    “三當家，這小子是……？”
    “不知道。我追那小子到這裏剛好看他三更半夜鬼鬼祟祟，還以為是那小子同夥來著……別廢話，三當家說還有什麼辦法給二當家解毒了？”
    “三當家說辦法是有……就是有點難辦。”
    “有就說，沒有就拉倒，管什麼難辦！你再廢話試試！”
    “是……三當家說了，二當家的毒不好解，而且時間不多，找不到解藥的話，隻能拿人命換……可這裏荒山野嶺，有的都是咱們兄弟，一時半會去哪裏找人啊？”
    這時，雲昊川真心希望剛剛自己能徹底痛昏過去。
    因為那人話音一落，雲昊川就察覺到一道狼一樣的目光定在了自己身上。
    就聽那個六當家說道：“人的話，這裏不是有一個嗎？”
    雲昊川覺得自己很奇怪。
    到了現在這種關頭自己居然沒有暈過去，反而是越加清醒了。
    因為渾身疼痛，呼吸沉重急促，卻沒有引發過呼吸症。
    雲昊川咬緊牙關壓下即將出口的呻吟痛呼，忍耐的緊閉雙眼，眉頭擰得發痛。
    那個六當家在雲昊川麵前蹲下，伸手緩緩的示威性的拍了拍他的臉頰：“小子，現在有個任務給你——用你的小命去換一個大人物的命，你是不是覺得很榮幸？”
    雲昊川強撐開一點眼皮，目光冷冷的不帶半點情緒，心裏就想送麵前人兩個字：二貨！
    “哦？眼神不錯……看你瘦胳膊細腿軟趴趴的，沒想到還有點骨氣……行！這次你要是活下來了，就到我成辛宇手下做事，就衝著你現在的眼神，我絕對不會虧待你。”起身，對身後的人吼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人帶回去！遲了，二當家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就等著吧！”
    雲昊川再次閉上眼睛，感覺被兩個人扶到了什麼人的背上，那人步伐平穩，要不是動作迅速增加了一路上的顛簸，雲昊川想自己還是會感激一下的。
    與此同時，雲昊川在心裏惡狠狠的把那個間接害他至此的人咀咒了一番。
    半路上，雲昊川還是撐不過去，暈了。
    等他醒來，已經不是在別人背上顛簸的狀態，而是躺在一個……帳篷裏？
    “醒了？感覺怎麼樣？你身上的傷我已經處理過，應該沒那麼疼了吧？”
    入眼的，是一個陌生男子，四十左右模樣，眼角有淺淺的歲月刻痕，不是很出色的一張臉，好在眉目和順，增加了不少印象分。
    ——誰啊？
    雲昊川眼神透出以上疑問，由於身上還酸痛得厲害，幹脆躺著不動了。
    男子見他沒動作，有些詫異：“在下是龍門的三當家莫肆如，先前舍弟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雲昊川沒忍住一個白眼丟過去，仍然不說話。
    其實，他挺想問問莫肆如，那個六當家和他是不是親兄弟，姓氏不一樣……而且兩人印象差真多。
    “呃……你……不能說話嗎？”
    莫肆如此話一出，雲昊川就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說點什麼就會再次被人當成啞巴，有點不耐：“有話直說。”
    “……你還真奇怪……你都不怕嗎？”
    莫肆如收起眉目間的和順，肅整顏色，隱隱的透出了一股尋常人沒有的煞氣——倒和那個六當家有些相像了，唯有眼神缺乏了那種惡獸的野性。
    雲昊川這回忍著沒有再給對方一個白眼，反問：“我怕，有用嗎？”
    莫肆如一怔，隨即發出吃吃的笑聲：“難怪小宇會讓我盡量保住你姓名……看來，你很懂得審時度勢。”
    雲昊川不做聲。
    “你說的很對，就算你怕，也沒用。”莫肆如語氣變得淡淡的，透著冷意，“我龍門的二當家被人下了毒，沒有解藥，隻能拿人命來換——這裏隻有自己的兄弟，出生入死過的，我們誰都不願意拿自己兄弟的命來換命，如果能有多一點時間還好，我們還可以快馬加鞭去藥穀找‘回春手’歐陽十一施救……但我們現在隻剩下半個時辰。小宇帶你回來，就是為了給二當家換血過命。”
    ——那個二當家和他……誰更倒黴一點啊？
    雲昊川心裏冷笑。
    “既然這樣，何必等我醒過來？直接動手不就得了？”
    “我龍門雖然落草為寇，但也是義字當頭的英雄好漢，二當家更是如此……所以，有些事情還是得先與你說清楚。”
    冷笑爬上了雲昊川的臉：“跟我說清楚，好做個明白鬼？”
    ——還真是“義字當頭的英雄好漢”！
    雲昊川顯而易見的諷刺讓莫肆如臉上有點難看，低下頭去，歎息一聲：“是龍門對不起你……救二當家勢在必行，小兄弟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就說吧，隻要力所能及，龍門一定會替你達成。”
    ——心願？
    不合時宜的，雲昊川內心生出些莫名的悲哀。
    ——他想回家算不算？讓他回家可不可以？他這輩子就他媽的沒像現在這樣那麼強烈的想回家過！
    “……我沒有什麼心願。”雲昊川合上雙眼，“跟人換命，就當我日行一善……下手輕點，我怕痛。”
    ——反正在這個世界，已經生無可戀……如果就此死去，是不是就能回家……？
    如此想著，雲昊川恍然覺悟，自己原來是那麼消極的人。
    就好像理所當然似的，經過和人換血的雲昊川並沒有死。
    “毒血到了你身體裏麵之後，毒性不明原因被削弱了。”莫肆如滿臉慶幸及些許歉疚，跟再次醒過來的雲昊川解釋，“雖然已經不致死，但隨時有毒發的可能……在下不才，隻能幫你暫時壓住毒性，而無法解毒——不過你放心，小宇已經差人去請歐陽神醫，那人醫術高明，說不定能解這個毒，二當家前天也已經醒過來，再調養些日子，很快就能痊愈……二當家已經下令讓人去找下毒的人，一定會竭盡所能給你解毒的。”
    “……我睡了多久？”身上又酸又痛，雲昊川動了動手指，發現身體麻木得幾乎不像是自己的。
    “已經三天了。”莫肆如答到，“等你身體好轉一些，咱們就動身——聽有消息說歐陽神醫在風月城，哪裏出了點狀況，指不定這些天能不能過來……”
    “不需要。”雲昊川斷然截下話頭，掙紮著起身，“我現在死不了，不是嗎？”
    ——找歐陽十一……就等於告訴雲翳自己在哪……那自己一個人離開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莫肆如愕然：“你……是不是認識歐陽神醫？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嗎？……所以才會帶著人皮麵具？”
    雲昊川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臉——
    “我看你時間帶太長，皮膚上都起疹子就自作主張拿掉了——那個人皮麵具做工很精致，帶上去幾乎看不出來——因為沒帶好，有點翹皮我才發現的……是你做的嗎？”
    “……不是。”雲昊川搖搖頭，長出一口氣，僵硬的坐在床邊——身上的皮肉傷好像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好起來了，卻有一種很奇怪冷痛徘徊不去，像是從骨頭縫裏麵透出來的一樣，不是很痛，就是冷，冷得發痛的冷。
    雲昊川猜，也許這就是毒。
    莫肆如張口，還想說些什麼，被風風火火闖進帳子來的人打斷了——
    “哥，那小子還沒醒嗎？我們得動身了，去和歌城，聽說歐陽十一也收到英雄帖要過去……誒，這不是醒了嗎？”
    進來的人是成辛宇，一臉陽光燦爛的表情讓雲昊川懷疑那天夜裏自己看到那個野獸一樣凶煞的人是自己的錯覺。
    “感覺如何？臉色還是有點白，不過氣色還行……我是成辛宇，龍門六當家，你呢？你叫什麼？哪裏人？為什麼要帶著人皮麵具？本人可比那張臉皮看著順眼多了……怎麼不說話？又啞巴了？”
    成辛宇劈頭蓋臉一通發問，雲昊川被他的問題繞的頭暈，莫肆如有些汗顏的陪笑臉：“不好意思，小宇就是這脾氣……對認同的人都有點多話。”
    ——誰要這種二貨的認同啊……
    “川昊雲……我的名字。”雲昊川淡定的撒了個謊。
    “好奇怪的姓氏。”成辛宇愣了一下之後下結論，“名字倒是不錯。”
    “昊雲，既然歐陽神醫去了和歌城，你也跟我們一起過去吧。”
    莫肆如開口，雲昊川才發現這人居然還是個自來熟——
    “就算你不想見到歐陽神醫，你身上的毒也必須得解，不然久了，還是會要你命的。”
    “你認識歐陽十一？”成辛宇有些好奇。
    低眉斂目，雲昊川沉吟片刻，終於點頭答應了。
    ——再怎麼自暴自棄也不應該和自己過不去……小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