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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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昊川在床上又躺了三天。
不是因為大病初愈身體虛弱這種沒氣概的原因,僅隻是因為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什麼都不想幹,也不想動,隻打算無所事事的躺在那假裝自己隻是一具屍體。
即俗話說的“挺屍”。
這三天,歐陽十一每天都會給他送上一碗據說是他辛辛苦苦熬好充滿了他的心血對雲昊川身體恢複很有好處的益氣養血的溫補藥湯。
直到第三天,雲昊川才知道,從他醒過來歐陽十一給他把過脈說他沒什麼大礙了的時候,他就已經不需要再喝中藥這種具有毀滅性的能直接摧毀人的味蕾的東西,而歐陽十一之所以這麼多此一舉,無非是想多看看雲昊川這張和某人一樣的臉上多出現某些可以讓他“感覺愉快”的表情。
雲昊川的反應就是,直接拿那晚藥湯澆了一株根據歐陽十一後來的哀嚎判斷是有五十年壽齡的何首烏,並麵無表情的賞了對方小腿一腳,下了兩個字結論:“變態!”
倒是和雲昊川長了同樣一張臉的某人,自那天之後就沒有再開口和雲昊川說過話——或者說是雲昊川根本就不想和那人說話。
那人似乎一直在等雲昊川開口對他再說些什麼,而就算雲昊川不說話,他也可以一天到晚守在雲昊川身邊一言不發。
那張臉開始變得和雲昊川一樣目無表情,唯有雲昊川不經意間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他臉上才會出現鬆動的神色。
雲昊川有點介意的是,那人下眼眶那塊區域的陰影好像有點變重了。
但雲昊川隻是無意間會瞟到他身上,沒有做過任何稍微仔細一點的觀察,忽視心頭莫名的在意,雲昊川堅決告訴自己,所謂的黑眼圈隻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而且,就算那人真的有黑眼圈,也和他無關了,不是嗎?
心底有一個聲音這樣對雲昊川說,帶著一絲絲連他本人也不是很明了的不確定。
那人和歐陽十一相處的時候倒是比和他在一起顯得輕鬆多了。
歐陽十一告訴過雲昊川,雲隱和他是認識很多年的損友——在歐陽十一眼中,那人就隻是雲隱——這裏離風月城不算遠,往西南方向隔著八裏路穿過一個林子就是風月城——雲昊川依此判斷,自己醒過來第一次遇到“雲隱”的地方離這裏不遠……他所不明白的是,既然如此,當時還隻是“雲隱”的那人,為什麼不幹脆引導自己到這裏?如果當初沒有進到風月城……不,世界上沒有如果。
大概是和雲隱已經很熟悉基本上沒什麼對方不清楚的事的關係,歐陽十一無聊了就喜歡和雲昊川嘮嗑,盡管雲昊川總是一副神遊在外的模樣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歐陽十一還是會興致勃勃的說說說說說……
有時候是沒營養的笑話,有時候是自以為好笑的冷幽默,有時候是一些江湖上發生的趣事,有時候則是關於江湖上一些他認識的並認為比較有趣的人做過的二缺行為,總之,歐陽十一是個和外表很不相搭的話嘮。
而大多時候,歐陽十一和雲昊川說的都是雲隱——歐陽十一認識的、雲昊川不熟悉的“雲隱”。
歐陽十一說,雲昊川高燒不退,城裏的大夫查不出原因正束手無策,是雲隱一路施展輕功將他抱過來的,到了歐陽十一麵前,雲隱隻說了一句“趕緊救他”就虛脫了。
歐陽十一還很自豪的說,他天生就是擁有雲昊川這張臉的人的救星。
雲隱的命就是他救回來的。
歐陽十一沒有說明雲隱發生了什麼事,就告訴雲昊川說,兩年前要是他再晚到一步,雲隱就回天乏術了。
然後,總是大咧咧,笑起來不像個好人依舊很愛笑的歐陽十一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很嚴肅的跟雲昊川說了那麼一句話:“我把人救回來不容易,你要是不能好好對待他的話,我真的會很不高興。”
雲昊川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看歐陽十一的眼神冷了下來。
雲昊川想,這時候自己也許應該說點什麼,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歐陽十一等不到雲昊川的回答,帶著幾分不耐做了一個深呼吸:“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救你,不是因為我好心,而是因為雲隱很看重你……雲隱對你怎麼樣你自己知道,就不用我多說了——希望你不要讓我覺得這次救你是我白費力氣。”
留下這樣的話,歐陽十一退出了房間。
雲昊川忽然覺得有點冷。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並滲入骨髓的冷。
蜷坐在床上,抱著膝蓋發呆了半天,雲昊川的目光漸漸從半敞的門外透進來的陽光吸引住,盯著那片耀眼的光暈又發呆了半天,雲昊川決定,自己是時候出門走走了。
靜靜換上已經洗幹淨,被折疊整齊放在床邊小凳子上的,來源於風月樓的那身貼身侍從專用的衣服,確定自己已經穿戴整齊了,雲昊川才拉開門,走了出去。
陽光燦爛得晃眼。
山穀不大,兩層的木樓也並不雄偉,沒有看見那人的身影,歐陽十一也不知道去哪裏了。
雲昊川驀然生出一種悲愴的天地浩瀚我獨行的錯覺。
忍不住一聲嗤笑,雲昊川邁開腳步,慢慢的、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這個無法歸屬的山穀。
——何去何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留在這個地方。
雲昊川並不知道,他走的時候之所以沒有見到那個他現在已經不知道是該叫他雲隱還是叫他雲翳的人,是因為歐陽十一看不過眼他隻想守在雲昊川身邊而不顧自己休息幾近自虐的行為而給他下了藥讓他可以安心的睡一覺,歐陽十一和雲昊川說過話之後就去看著那人了。
一個還在昏睡中,一個正在想事情出了神,加上雲昊川走得無聲無息,等到歐陽十一發現人不見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雲昊川離開至少兩個時辰了。
是以,雲昊川也不知道,那人醒過來發現他不見之後,狠狠的揍了歐陽十一一頓,兩人差點因而決裂。
雲昊川隻是專心致誌的走在曠野之中。
沒有目標,沒有方向,踽踽獨行。
他隻是想知道,自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最後是會到世界盡頭還是會最終走到家門口。
當然,雲昊川沒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否則就不會有以後的故事發生了。
雲昊川估算,走出山穀,自己大概就走了半個多小時,馬蹄聲嘀嗒響起,遠方跑來一匹快騎,沒多久就來到了雲昊川麵前,上麵的騎士喝一聲勒停馬匹,沒頭沒腦的問了雲昊川一句:“你一個人想去哪裏?”
聲音有點熟悉,雲昊川仔細打量一番,才有點驚訝的發現,馬背上那個一身勁裝、長發高束、滿臉英氣的人竟然是柳爺!
“喂喂,不要每次都看著爺的臉發呆,爺會真以為你看上爺了!回神回神!爺問你呢!你一個人想去哪裏啊?身體已經沒問題了嗎?”
柳爺瀟灑的翻身下馬,在雲昊川麵前站定,檢視貨物一樣把雲昊川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嗯哼,氣色還不錯,看來歐陽十一‘回春手’的名號不是白叫的……對了,你弟弟呢?怎麼就你一個人?我以為那小子跟個老母雞似的護著你,應該不會放你一個人……”
“他不是我弟弟。”雲昊川垂瞼,語氣平淡的陳述,“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不過是湊巧長了同一張臉而已。”
柳爺麵露意外,倒沒有不識趣的尋根問底下去,話鋒一轉,回到最初的問題上:“算了,隨便怎麼樣都好……你還沒回答我,你一個人想去哪呢。那麼大的太陽也不知道找遮蔽物擋擋……”
“我想回家。”
雲昊川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想回家。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就時常在想回家的事。
有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不想了,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自己會在這個陌生世界終老或某天遭遇什麼意外死去為止這個事實,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在這個世界找到了另一種可以為之生存下去的意義。
到頭來,卻原來全都是自己的自以為是及自欺欺人。
雲昊川沒有發覺,他在說那句話的時候眼睛有點泛紅,盡管癱著的臉依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卻給人一種隨時會掉下眼淚來的感覺。
看著這樣的雲昊川,柳爺一時說不出話來。
倒是雲昊川先發現自己失態,扭過頭去,抽了一下鼻頭,生生壓下所有情緒,打破尷尬:“柳爺怎麼也一個人來了?”
“哦……”被雲昊川一提,柳爺終於想起了正事,換上那副一貫的妖孽笑容,“爺發現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和你們兄……”一瞬間停滯,柳爺像沒發現任何不妥的轉過話鋒,“是有關你和那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小子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