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軒的不告而別多少讓高揚心裏有些疙瘩。那種感覺就像好不容易把一個瓜子嗑開了，卻發現裏麵是空的一樣。生氣，卻又無可奈何，甚至連生氣都不知道該生誰的氣。
    高揚坐在沙發上發呆，反正是周六不用工作，他的時間多得是。然而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深地感受到沒事做的空寂。
    原本今天應該和若軒一起出去玩的。嗯，原本應該很充實的。
    一邊苦笑著想怎麼抱怨起來了，高揚一邊起身進了廚房。
    在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時候，在覺得忙碌或者無聊的時候，反正高揚就是喜歡有事沒事禍害一下廚房。理由千奇百怪從“好無聊啊做頓飯吧”到“忙死了做頓飯放鬆一下吧”或者幹脆就連理由也不想，隻要他願意，他家廚房就要隨時伺候。
    如果高揚家的廚房會哭的話，大概早已經哭到沒眼淚了吧╮(￣▽￣”)╭。
    曾經他家廚房隻有他一個人用過。
    高揚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腦抽一下，開冰箱的動作一頓，看著空蕩蕩的廚房眼前就浮現上個星期若軒在這裏做飯的樣子。那時廚房裏鍋碗瓢盆叮當響，菜刀砍在菜板上哐哐的聲音合著鍋裏油菜滋滋，還有那個穿著白色T恤衫和牛仔褲的男人帶著笑意指揮著他做事的輕靈悅耳的聲音。
    高揚甩上冰箱門。在冰箱痛苦的呻吟聲中，他做什麼事的心情都沒了。
    大概是因為不甘心，高揚在周日又打電話給若軒約他出來玩。然而若軒隻說了一句“沒空，最近都沒空”就匆匆掛了電話。
    嗯，他又被拒絕了，甚好。
    嗯，高揚的心情又陰鬱了一天，甚好。
    高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頂多算得上被人放了鴿子，為什麼心情如此陰鬱？他自認脾氣不錯，也沒這麼小心眼，為什麼隻是被拒絕了就讓他煩躁至此？就連方和琪都忍不住問他是不是錢包丟了。
    哦對了還沒問和琪跟若軒說什麼了……誒，怎麼又溜了。
    那時候的高揚還沒意識到，令自己如此煩悶連最擅長的微笑也露不出來的真正原因，隻是由於心裏對於見到若軒這件事的迫切的渴望。
    當然，沒有意識到不代表他就不會因此而做出行動。至少在星期一下午下班的時候，高揚毫不猶豫地戳開了手機通訊錄給若軒打電話。
    嗯，很好，沒接。
    高揚也不明白自己怎麼能這麼淡定，甚至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他維持著良好的心態和情緒，將手機拿下來換到短信界麵，開始編輯短信。
    ——若軒，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吧。高揚。
    語氣正常，語句正常，沒有錯別字，標點正確。好，發送。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事同時告訴了高揚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沒等一分鍾若軒的回信就伴隨著手機短信鈴聲一起到來了。而壞消息是，等高揚迫不及待心情愉悅地打開短信時，看到的是如下內容：
    ——抱歉，我晚上還要忙晚會的事，下次有空再一起吃吧。
    高揚皺起眉，他怎麼覺得這個沒空的梗已經被用了很多次了？他不甘心地按著屏幕，又回了條短信：
    ——再忙也不能不吃晚飯啊，我給你送快餐過去吧。
    ——謝謝，不用了，學校有食堂，我們統一叫外送過來了，你還是自己吃吧。
    高揚還想再掙紮一下，但是他捧著手機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半晌，也不想不出還有什麼借口能讓若軒答應一起吃頓飯了。總不能說“好吧那我帶自己的飯去找你一塊兒吃，你吃你的我吃我的”——簡直莫名其妙！
    真是，隻是要他一起吃頓飯而已嘛，這麼推三阻四的幹嘛，他又不會吃了他。
    察覺到自己開始有些無理取鬧的遷怒。高揚歎了口氣，已經習慣了自己對於被若軒拒絕時就會感覺到的異常的煩躁感。他收了手機，在小張探頭進來問“組長還不下班嗎”的時候應聲離開。
    算了，大概……他真挺忙？
    在緩緩踱步往公司外走時，高揚這樣安慰自己。雖然這時候他不知道，幾天後他就沒有辦法再用這個借口來安慰自己了。
    打電話，不接。偶爾接了說不到一分鍾就會掛斷。
    發短信，不回。偶爾回了也不過寥寥幾字。
    至於邀約，毫無疑問，每次都被拒絕。
    就算高揚想自欺欺人說若軒是真的忙，哪怕這麼明顯的躲避他也當作眼瞎了看不出來。
    直到周四的晚上，他實在覺得自己裝不下去了。用手機騷擾了若軒近一星期卻一次也沒見到麵的高揚，用有些壓不住惱怒的語氣在電話裏問他：“你到底什麼時候有空，要見你一麵有這麼難嗎？”
    結果他隻聽到若軒沉默半晌，輕聲地說了句“抱歉，最近很忙”就掛了電話。
    就掛了。
    他就這麼掛了！
    高揚握著手機的右手不自覺地用力，捏得手指生疼指節咯咯作響。
    話說若軒真有這麼忙嗎？
    事實上說完全不忙也不準確，畢竟要負責準備晚會的主持，他也不能掉以輕心。這個星期活動部就把節目表和大致內容交給了他和劉誼瑩，他們這幾天一直在討論和練習中間的串場台詞，努力要做到盡善盡美。
    但要說真忙到連和高揚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那純屬扯淡。
    躲了這麼幾天，其實若軒也真覺得，感情這玩意兒太他媽扯淡了。明明知道不能動情的人，明明知道不能再深入的關係，卻還是就這樣義無反顧地淪陷下去。以至於這幾天的空閑時間幾乎都被他用來盯著手機發呆，看那些來自於同一個人的通話記錄，以及天天都會發來的短信。
    若軒也知道自己和高揚的關係不可能就這樣下去。要嘛找個借口斷個幹淨，要嘛老老實實坦誠交代。
    但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哪個選項他都不想選。其實從開始到現在，他都知道最正確的選項是哪個。隻是為了他心裏的那點兒小心思，他寧願維持這個朋友的假象，也不想真的和高揚徹底斷交。
    可是他躲著，躲著，又能躲到什麼時候？
    說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但是若軒也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他全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在沿著宿舍樓樓梯下到最後一層的時候，他看到站在樓梯口靠著扶手等待的男人。
    那是周五的早晨，若軒正想下樓去吃早餐。幾乎整棟樓的人都還在睡夢之中，在稀薄的陽光下這裏安靜得像遠離塵世。
    若軒看著那個人，一瞬間就晃神了。明明之前都是一個星期才見一次麵，這次連一星期都沒到，為什麼他還會覺得，好像他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過見麵了。
    明明天天都在腦子裏勾勒他的容顏，現在看著卻覺得恍若隔世——不，或許，正是因為他與日俱增的思念，才會讓他感到如隔三秋的錯覺吧。
    正當若軒看著樓梯口的身影發呆時，那男人像是感知到了什麼，忽然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若軒聽到自己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巨響。他想都沒想，扭頭就往樓上跑。
    “若軒！你等等！”
    高揚毫不猶豫邁開長腿一步三個台階衝了上去，在若軒拐彎想衝上二樓時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若軒掙紮了一下，沒用。扣在胳膊上的手用力到他被捏得生疼，那隻手的主人就像生怕一不小心他就溜走了一樣，一抓住就死死地掐著，不肯鬆手。
    “高揚，你放手。”若軒皺著眉，甩了甩胳膊，盡量平靜地說道：“你掐得我很疼。”
    “不要，一鬆手你就跑了。”
    雖然這麼說著，高揚卻還是鬆了一點手勁。但隻是讓若軒不會覺得疼的地步，他依然牢牢地抓著若軒，像鐵箍一樣，明明白白地告訴若軒“別想逃”。
    若軒吐出一口氣，閉著眼扭開頭，沉聲問道：“你怎麼會來？”
    “我不來，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
    高揚盯著若軒的側臉，灼灼的目光仿佛要在他臉上鑿出兩個洞來。他看著若軒明顯地錯開視線的舉動，手指不自覺地加了力道：“這幾天約你，為什麼都不見我？”
    “我說了，我很忙。”若軒淡淡地說著，語氣平靜得就好像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高揚從來沒覺得自己會憤怒到恨不得咬死一個人的境界。他瞪著那睜眼說瞎話還能說得那麼坦然的人，覺得要不是自己這幾天明確地感受到若軒躲他的意思，他都要相信若軒說的是真的了。
    高揚深吸了一口氣，壓著聲線讓自己說話的聲音不要太大：“你當我是傻子嗎？再忙也不至於打個電話發個短信的時間都沒有吧？你分明是在躲我。我又做錯什麼了？上周五不是還好好的嗎？是不是和琪和你說了什麼？”
    “不是，沒有，他沒說什麼，你也沒做錯什麼。”
    若軒垂著頭，說話時語氣波瀾不驚，然而如果湊近了看就能看到他的眼睫毛在不停地顫動。
    他甚至不敢抬頭看高揚一眼，直到高揚伸出手，在他訝異的目光下抓著他的下巴將他的目光硬生生扭向自己。
    “那你為什麼躲我？”
    高揚的聲音低沉有力，在靜謐的空間裏回蕩，莫名地具有穿透力。若軒看著高揚的眼睛，他的眼眶比較深，黑色的眼眸顯得深邃得看不見底。若軒隻覺得那道目光和他的聲音一起，直直地穿進了自己的胸口。
    ……他竟然還問他為什麼。
    若軒扯了扯嘴角，在高揚的注視下露出一個近似於哭的笑臉。
    “你問我為什麼。”若軒看著他，輕聲笑道，“因為我他媽的愛上你了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