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淩慕曾經在腦海裏設想了無數次與那個人再次相見的場景，他也問過自己，遇見之後該怎麼辦？難道還像以前那樣死纏爛打麼？就算再次相見，又能怎樣？那個人還是那個人，他淩慕卻再也不是淩慕。
    他很想有勇氣做到擦肩而過，不過路人的那種灑脫。可是在今天晚上之後，他發現他根本就無法做到，他根本就不能忽視那個人，又或者，他本來就不想這麼做。那個人在淩慕心裏占據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多到已經無法將他驅趕。像是毒品，明知吸取它的最後結果是致命，還是那樣的不顧一切，執迷不悟。
    他很想欺騙自己，其實他已經不愛那個人了。可是當看到那個人，心髒狂烈的跳動與那指尖蔓延的疼痛不容他忽略。
    當那個人打開了病房的房門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淩慕感到一陣窒息。愣了許久最終無奈的苦笑，世界果真太小、太小。
    “你覺得現在怎麼樣？”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那語調中隱藏的溫柔是淩慕上輩子從來沒有聽過的，他猜測著這身體的原先主人與男人的關係，他甚至有了一絲嫉妒。淩慕沒有回答男人的問話，他麵無表情的端詳著眼前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那輪廓早就在他的心裏描繪了無數次，怕是化成灰，他也會認得吧？
    那個人憔悴了很多，眼睛下麵青了一圈。看樣子是很累很累。那也是，自己死了，作為父親的擁護黨的那些人自然不會服從那個人的安排，那個人要想得到他的全部，必須花費很大的心思去安撫那些人，並且壓住那些想趁機奪位的人的野心。
    “我很好”過了良久，淩慕收起了打量的眼神，低下頭繼續看書。
    伏璟燁望著那坐在搖椅上看書的男子，心裏生起了一絲怪異。淩逝變了。雖然還是那張臉還是那個人，他卻能清晰的感受到淩逝的變化，那雙本來含情脈脈，水光氤氳的眼睛變得無神，給人一種太虛、太空的感覺。透著一抹奇異的絕望。
    但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探究那麼多了，因為淩慕，幫派裏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他為了收拾爛攤子沒少費力氣。來淩逝這裏，是很偶然的，開著開著車就開來了醫院，他忽然很想去看看那個與淩慕有幾分相似的淩逝。當他來到被告知淩逝還在睡覺得時候，他居然對護士說，晚上再來看他。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舉動。
    “小逝逝”小護士拿著一堆東西推開了門，本想要一種色眯眯的眼神和淩慕打招呼，卻忽然發現今天早上的那位帥氣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眯著眼望著自己，小護士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嘿嘿…那個伏先生也在啊…”小護士幹笑了幾聲，快步走到淩慕的身邊，把手裏的東西往他身上一塞，便又幹笑著走出了房門。
    淩慕正感到疑惑，翻了翻小護士帶來的東西，一些糖果和果凍，幾本書，還有…。報紙。他一直在逃避，逃避外麵的世界，逃避那個已經發生了不可改變的事實。但終究有一天，當所有的自欺欺人都不奏效的時候，便要學會麵對。
    翻開了那張灰色的報紙，版麵上是顯眼的標題——淩氏家族獨自淩慕身亡。
    身亡…。。還好不是死亡那樣殘忍的字眼，淩慕看了伏璟燁一眼，發現他正無動於衷的打量著他床頭的百合。深呼吸了一口氣，淩慕繼續往下看。下麵的內容讓淩慕感到可笑，這間報社似乎與他有仇，把他生前的所有笑話都寫了一遍，甚至乎還把他犯賤的愛著伏璟燁的事情寫了出來。
    他有點想哭，又有點想笑。
    想哭是因為他想起了那個養育了他十五年的父親，雖然與父親的關係不好，但是父親卻從來沒有傷害過自己。他看到了父親因他的死而一夜老了許多的消息後，他忍不住哽咽。
    想笑，是因為上輩子他引以為豪的愛情被人幾句輕描淡寫並且當笑話一樣，讓他也感到想笑。淩慕啊淩慕，你怎麼這麼賤？他忽然很想到他自己的墳墓前好好嘲笑一番，嘲笑這個執迷不悟的傻瓜。嘲笑那低賤的單戀。
    “這人真傻，死不足惜，對吧？”淩慕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伏璟燁，自嘲道。
    本以為會得到伏璟燁的幾句認同，可不想等來的是一個巴掌，讓他霎時眼前發黑，一陣血腥味湧上了喉嚨，讓他感到惡心。
    時間似乎在這一秒靜止了，空氣裏所散發的冷氣，讓淩慕不禁顫抖，他捂著心髒，感受著那不斷延伸的痛楚。也隻有在這一刻，腦袋可以空白一會兒。
    伏璟燁看著自己剛剛甩出去的手掌發愣，連他自己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因為淩逝的一句話而產生那麼大的反應。道歉的話語他從來都不會說，他冷冷的看著那顫抖的身體，嘴裏吐出了一句話“你沒有資格這麼說他”誰也沒資格。
    聽到伏璟燁的話，淩慕冷麵嗤笑，如果連他自己都沒有資格的話，誰有資格，你嗎？伏璟燁？
    抹掉嘴角的血跡，淩慕閉上眼睛躺到病床裏，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他沒有預料到的，忽然而來的攻擊讓他措手不及。
    當心髒跳動的頻率慢慢安穩下來的時候，身邊的男人已經離開。
    淩慕摸著那被打腫的臉蛋，想起了巴爾紮克的一段話：人生是各種不同的變故，循環不已的痛苦和歡樂組成的。那種永遠不變的藍天隻存在幻想之中，向現實人生去追求的話，未免太過奢望。
    沒有永遠不變的藍天，沒有永世長存的愛情，有的，隻是他淩慕的自欺欺人。
    淩慕，上輩子的教訓還不夠嗎？還要怎樣的絕望才能讓你心裏埋藏著的期望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