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浮世歡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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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果然有臣子重提嘉嶺一役,伯弈本不想理會,但礙於幾位年長的哥哥都在,迫於情麵最終隻好降去伯仲禦廷公一銜,仍並稱回容王,扣了俸石一年,另派了秘密隊伍前去沙澎活捉慕遼。
伯舒派人傳話進宮的時候,她正在喂鳥。那隻從上雀進貢來的藍鳥,美麗又有著一顆高貴的頭顱,弱小又驕傲,自從被關進狹隘的籠子,便不再展翅也不再動喉。
叔紫就這樣看著它不肯進食,自己空舉著手中鳥食在籠邊,也意外長時沒有動怒。
“大祭司,要不奴婢再去把那位上雀的訓鳥師請進來?”
要換作別的侍女,決計不敢這樣同叔紫憑空插話,叔紫也不願同她們多說話,即使同為族人。可信蘭不同,當初她們同被買進恒王府,接受生死存亡的考驗,那麼多人,隻有她和信蘭能走過來。不過不知是信蘭的不幸,還是她的不幸,最終成為大祭司的,是她。
院中空蕩蕩,晨風在搖曳,隻有叔紫和信蘭兩人站在院內,如同身處無人世界荒涼的盡頭。其實仔細想來,她們與這被迫離開故土的藍雀絲珍鳥又有何不同,即使生得再與眾不同,終歸也隻是權貴者手裏的玩物。
“不用了。”聲落,叔紫手裏的餌食也隨之棄地。
轉過頭,看向身後的侍女,女子眼中似富饒深意。
“這鳥叫藍雀絲珍,全七州唯有上雀的雪靈池可以喂育。所以說這也是為何許多絲珍鳥一離開上雀,不久就會死的原因。”
信蘭沉默,顯然由眼前的鳥引起了對自身命運的共鳴。
隔了一會。
“主子剛傳來話,說是明夜戊時醉花蔭相見。”
叔紫兀然淺笑。
看來是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枷鎖了,隻是不知何時是個終結,是她死?還是他們死?
“知道了。”
伯舒煞費苦心的栽培她們,為的就是能夠日後在對付政敵時她們能各盡其用,借祭司占卜知曉天意的這一點,知天意,‘利天意’。
此前就有先例,與伯舒對立一派的老臣子派的陸太師,便是無故在家中被發現有前朝的碟文,遭炮烙之刑而死。
這一回叔紫未嚐想到,伯舒要對付的卻是那個人。
戊時過後的王都市街少有人跡,燈消人靜,沒了白日人潮來濟的繁華景象僅餘下一片空寂。所有的商肆店鋪都無一不打了洋。
等得人終於到,對於叔紫一身長鬥披衣,寬大的衣沿牢牢蓋過鬢發遮住長相,小二似乎也不奇,安靜的領著叔紫上二樓。
至左手第五間房,小二收了腳步。
“姑娘請進。”
雕刻花紋沉黃木門推開,畫影屏風後叔紫看清了伯舒的身影。
跨進了這個門,耳後傳來關門聲,在四周俱靜的夜,猶顯突兀與掙紮。
好一會兒,叔紫都沒有動。盯著屏風上的人影輪廓,不知在想些什麼。
畫影屏風上的男子,側臉容長硬朗,坐姿挺拔而又隨意,透過燭光,能看見香茗氤氳,嫋嫋而起。
“怎麼了,還不過來?”男子的聲音不急不徐,隱隱有股命令的壓迫之勢。
嘴角無意識抿成一線,在繞過屏風的時候叔紫摘下了鬥篷邊沿,露出未施粉黛的顏色。
“叔紫見過主子。”
桌前,女子身形微曲,語氣寡淡,聽不出好多尊重。
坐著的男子,有宣飛的眉、淡紅的唇,麵似鬢裁,淺笑如水。生得俊美無匹,卻有著比任何人都狠辣的心。
相比武侯,這個人才是她真正為其傾力而戰的主子。
伯舒的神色淡淡,啜過熱茗,方才懶散抬了眼。
“坐吧。”
無聲入座,麵前早已有一杯沏好的香茗。
“不嚐嚐嗎?你最喜歡的普鬆露。”
男子突然發問。
聞言叔紫托起茶盞小品了一口,放下後方才道:“以前喜歡,現在早就不喜歡了。”
伯舒沒有動氣,反而是淺笑淡淡瞧不出喜怒。
但在叔紫眼裏他動氣與不動氣都不能以笑來衡量。這個人,他可以在溫和笑著的時候對你趕盡殺絕,更可以在怒氣大得想見血的同時卻對你笑語溫柔。
“果然進宮兩年,你都變了。”信蘭倒還是原樣,那人說。
現在很多話都已難再引起她的溫度,沒有感情是她一貫呈現給別人看的姿態。
“人都是會變的。不過主子請可放心,叔紫決記不會有背叛之心。”後麵半截她止在喉裏,埋在心底。
伯舒何嚐需要她們有感情,利用的棋子,隻要像木偶好操控就好了。
“我知你們忠心。待到兩年後事成,我便放她們回鄉。至於你,屆時可願意留下?”中夜男聲悅耳,低沉嗓柔。
叔紫抬頭,目光直闖進他的眼裏。兩雙眸,一雙平靜,一雙春意融融。
“不願意。”
她回答得很快,也很迅速。不知道剛才一瞬間的訝異是為了什麼,伯舒不會簡單對一個人動情,她寧可相信所有的柔情背後盡是謊言假象。
果然被拒絕後,伯舒也沒流露出失落的神色,仍是那般不變的微笑。
“主子這次深夜叫我來,是有何事?”
很多時候這樣的場景,或午後,或晚來葉闌人靜,在密謀中很多人就被決定了歸處。她曾替他殺過很多人,他說過,她是他最好的一麵刃。
“我的三哥軍權年彼增長,如今已到了不得不妨的地步。”
如今的武侯伯弈在先朝陳侯的子嗣中,為衍王後所生,排第九。而伯仲生母出身寒薄,為陳王侯第三子,伯舒排第四。
叔紫心裏一愣。
兩年前分別,她就知早有站在相對立場為敵的一天,直至兩年後才來臨,不可謂不說晚。可是真當這麼一日來臨時,她發覺自己還是無所適從,不知該怎麼做。也許取伯仲的命很容易,可她真的下得去手嗎。
“那···主子是打算怎麼做?”
“我自有計劃,一個月後你隻需想辦法帶陛下出宮既可。”
見伯舒不打算多透露,叔紫也不再追問。
伯舒生性狡疑,當年他們的事他未必知道,可若她表現得太過明顯,難免不會讓人起疑。何況這本不是一件難查的事,當初就連信蘭都知曉。
“既然主子想奪容王的兵權,為何不直接除了他,豈不更爽快。”
“暫時還沒有必要殺他,命且留著吧。”
叔紫知道,有一步棋她是遲早要走的,早晚而已。
“今夜叫你出來,原沒什麼大事,宮中近日的動靜如何,你說來聽聽。”
比起上一次密會,已隔了半月有餘。
將近來宮中的事情娓娓道來,包括安插在各宮娘娘及武侯身邊的眼線如何,伯舒便在旁撫著眉間,凝目假寐的聽。
談及金戈,伯舒突兀插了一句。
“她現在在宮裏怎樣?”
叔紫應道:“很好。武侯現在很信任她。”
隻有一事不明,於是話音隨落叔紫便又問道。“若是金戈懷孕,又當怎說?”
“不會。”伯舒眼裏寒光星閃,神情篤鶩。“金戈必知這孩子活不長久,所以不敢私自違命。”
兩年間他們時候都這樣相談到中夜,可永遠不見兩人神情疲憊。他們都是王權的圍繞者,倦怠、軟弱永遠隻屬於無人的時候。混亂世間,要不是真的心胸豁達,要不就是傻子,否則誰可以真正隻為自己而活。
“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話到末了,伯舒終於起了身,最後走前還親手替叔紫拉上了鬥篷。
目送著伯舒的背影,叔紫一臉平寂,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