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舞鞋[周禮容父親,番外]  2 十三歲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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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歲
    方子攜那個時候還不叫方子攜
    他的本名叫方全兒,是全村長得最秀氣漂亮的男孩,他家裏父母亡故,隻剩姐姐和爺爺奶奶,所以那時候他穿的衣服是媽媽的舊衣改了給姐姐的,姐姐穿小了,又改給他的。
    因為他像女孩又總穿那些衣服,所以他經常被其他男孩使壞,撕壞他的衣服,下河遊泳的時候拿走他的褲子。
    但和方全兒不怕這些,他的內心和秀氣的外表天差地別,他有個極大的膽子和極遠的追求。
    文革害他連一天小學也沒讀過,但他天然預感,自己終有一天要走得比誰都遠。
    那一年,部隊文工團下到他在的老家,做文化慰問。
    村裏選了村幹部辦事的院子做表演,那個院子是解放前一個地主大院改的,坐不下許多人。
    牆和瓦都還是那些牆和瓦,原來的朱漆都掉了,雕梁畫棟都被革命改造。
    灰白外牆上寫著紅色大字‘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那天,十三歲的方全兒就是順著那堵紅字牆爬上院頂,偷看文工團表演的。
    方全兒很瘦,瘦而偏白,手指頭細長,而且總是被他洗得很幹淨。
    恰時,院裏正才演紅燈記,該鐵梅唱。方全兒沉醉戲中,跟著鐵梅的唱腔擺動手勢。
    跟著他爬到院頂上偷看戲的,還有四五個男孩。
    見方全兒女裏女氣學著女演員比劃,又起了作弄的心思。
    他們三四個人,悄悄抄過屋頂後,摁住了方全兒,然後用不知道從哪裏條幅上撕下的兩塊紅布頭俐落的給他綁了兩個女孩式樣的羊角辮,又用黃泥當胭脂一樣在他腮邊亂塗了兩坨。
    方全兒死命掙紮,那三四個雖然都比他壯,但還是摁不住他不要命的掙紮。
    他一腳踢中了一個摁住他的男孩,那男孩在瓦屋頂滑了一下,踩落兩塊瓦。
    院內有男人聽見動靜,衝屋頂吼了一聲
    “誰在屋頂!”
    幾個男孩被這中氣十足的一吼,嚇得腳底抹油,趕快順著牆柱子滑出牆外,跑了。
    方全兒隻顧著仰躺在屋頂,抓住袖角使勁想揩掉被抹在臉上的黃泥印子。
    “還有誰在屋頂!快下來!”
    方全兒翻身起來,沒穩住,順著屋脊一滑滑倒了屋崖邊,他死死的揪住屋崖,他身後是兩層木樓的高度。
    “誒!當心!——周政,你快過來!接住這孩子。”
    方全兒想回頭看看,那落下去的地方是不是牢靠,一動彈,手下一塊瓦片立刻鬆了,他沒抓牢直接滑下屋頂。
    他落在一個男人懷裏,接住他的那男人摔坐在身後捆好的稻稈垛子上。
    方全兒腳一陣巨疼,但他又很倔,不想喊出來,於是就著坐在男人身上的姿勢,死死的抱著自己的腿。
    他的小腿肚子,被拉出一條五寸長的大血口子,血往外直流。
    “這孩子沒事吧?周政你呢?”
    一個穿軍裝的高壯男人走過來想拉起接住方全兒的那個男人,無奈,方全兒還坐在他的腹上。
    “我沒事。她可能摔下來的時候掛到釘子了。”
    “喲?女娃子還這麼不老實?爬這麼高!”
    女孩子?
    方全兒立刻抬起頭看眼前這個說自己是女孩的粗壯男人,眼裏一點不服氣倔強泛著水光。
    這男人叫聶永軍,當時方全兒那水汪汪的眼睛抬頭一望,他整個人都呆了。這女娃子挺水靈,就是穿得太像個男孩,頭發還紮得亂糟糟的。
    終於,有人把方全兒抱了起來,是接住他的周政。
    “口子不小,要縫幾針。”周政吃力的抱起方全兒後說。
    和聶永軍看到方全兒呆了一樣,方全兒轉眼看到周政的時候也呆了。
    周政好看,說不出來的好看,方全兒從沒看到過的好看,比剛才台上的那些男演員都好看。
    他就這麼癡癡的看著抱著自己的周政,覺得自己心跳得咚咚咚的。
    “你是哪家的女孩?家遠嗎?”周政問他。
    周政和聶永軍都把瘦瘦的,還紮著兩根紅頭繩的方全兒當了女孩。
    方全兒搖搖頭,什麼也不說,他怕自己一出聲,周政發現自己是男孩,就要被放下來了。
    他直覺的知道,周政理應是把他當成女孩才憐惜的抱他。
    周政把他抱進院子裏另時騰出當作醫務室的一間小屋子,然後把方晉才放在了一張鋪好灰白床單的床上。
    這會兒,方全兒才看清了整個周政,裏麵穿著軍裝,外麵罩著一間舊白褂子,胸口的口袋別了一隻黑色鋼筆。聽說能別這樣鋼筆的人,都是城裏來的。
    城裏來的人都這麼好看嗎?聲音都這麼好聽嗎?都對人這麼好嗎?……
    方全兒的腿火辣辣的疼,卻隻管看著周政,沉浸的想著。
    聶永軍在一旁著急,
    “喂,你說話啊?你是哪家的女娃子?你腿這樣一會走不了,我送你回去啊!”
    方全兒倔強的對聶永軍搖搖頭,伸手拉住了周政。
    周政剛好用鑷子夾出一團棉花,沾上酒精,莫名其妙的看看聶永軍,又低頭看看抓著自己的孩子,
    “怎麼了?你是不是……不會說話?”
    方全兒死死的拉住他,然後肯定的點點頭。
    女孩子就女孩子,啞巴就啞巴,方全兒準備在周政麵前就裝個啞姑娘。
    周政最後也那他沒辦法,對他說:“那你先放開我,我給你縫好傷口,一會你指路給我們,我們送你回去。”
    方全兒這才鬆開了拉住周政的手。
    周政開始給他縫傷口,方全兒緊緊的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哼出來,
    他盯著周政,而聶永軍盯著‘她’
    縫到一半,屋外一個女的路過,叫道
    “聶永軍,班長叫你!”
    聶永軍不得不離開,隻留下了屋子裏的周政和方全兒。
    最後一針終於縫下去,周政用一把剪刀剪掉剩下的線頭,又撕了一截紗布把方全兒的腿肚子包起來。
    “好了,這一個星期都不能碰水,下星期來我給你拆線。”
    方全兒望著他點點頭。
    “我家離這裏遠嗎?”
    方全兒望著他又搖搖頭。
    “那我送你回去。”
    說完,周政原樣又把方全兒抱起來,抱出屋子。放在一輛舊自行車的後座上。
    剛走到快出院子,正好撞見從台上下來,還帶著妝的《紅燈記》裏的‘鐵梅’
    那‘鐵梅’看著周政自行車後坐著的方全兒問:
    “周醫生,哪家的女娃子?長得不錯呢?”
    周政搖搖頭
    “不知道哪家,不會說話,剛躲屋頂上偷看你們唱戲摔下來。”
    ‘鐵梅’聽完笑笑對方全兒說:
    “喜歡唱戲啊?可惜又不會說話,不然這模樣倒是個演戲的材料!”
    方全兒聽此一說,看著周政帶笑的臉,心中忽然燃起一片火花。
    這個醫生,剛才一直不笑,現在看見‘鐵梅’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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