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普羅旺斯餐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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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半的普羅旺斯餐廳,擠滿了來吃飯的人。這裏是全市最好也是最貴的法式餐廳,盡管座位密度大得已經沒有什麼情調可言,但還是有人願意為她排兩個小時隊。
我穿過擁擠的大廳,看著大廳裏無數的食客,轉頭問身旁的男人:“你和高強選這裏吃飯,就不怕被人看見?”
身旁的男人斜斜看我一眼,表情在高傲和不高興之間遊移,最後小聲對我說:“所以要找你來啊,三個男的吃飯就像談生意咯。”
我聽罷訕訕一笑。
身旁這個男人,是我的大學的室友阮致,一個不愧對他名字的精致男人,他很漂亮,他白淨的臉上看不到瑕疵,他的四肢修長迷人,就連同為男人的我,有時候也會盯著他看呆。從很早開始我就知道他是個gay,但我對這樣的人沒什麼偏見,所以大學四年我成了全寢室唯一一個願意和他一起去食堂打飯,互相打開水的室友。
曾經有人誤會我們倆是一對,但事實上,我不喜歡男人,而阮致更不可能看上我。阮致以活在比同齡人更高一個檔次的人群裏為目標。大學開始他就隻和上班族來往,那些男人大多事業有成。大學四年除假期外的每個周末,來接阮致的車涵蓋了從日係克羅拉到德係梅賽德斯奔馳的多種車型。
“諾,他在那。阿辰,你盡管點,不用幫高強省錢。”阮致說完,拉我走向窗邊一個大桌,那桌邊已經坐好了一男一女。
那男的,即是阮致的現任愛人,高強。邊上那個女孩,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阮致說過的高強的妹妹,高媛。和我一樣,另一個被拉來打掩護的電燈泡。
高強見到我們,即刻站起身來給阮致拉開了座位。阮致輕輕一笑,轉身坐下,像個女王。兩分鍾後,他們開始隔著高媛研究菜單。我看見高媛用一種近乎憎恨的目光看著他們,他們卻全然沒有注意到。
我如同局外人,坐在此處看著那兩個輕聲細語的男子。
我忽然注意到,阮致左手的食指上新鮮套上了一隻近一厘米寬鑲滿碎鑽石的白金戒指。瘦弱手腕上,也新添了一隻幾萬塊的高檔機械男表。我第一次看到這兩件東西,應該是高強送給他的。阮致接受過不少這樣的禮物,這兩件東西肯定不是他收到過的最貴的,但阮致不會帶前任男友送給他的任何東西出來見現任的男友,用他自己的話說:他要讓愛人有裝扮他的成就感。
而現在裝扮了他的這個人,就是高強。
雖然我從不問阮致關於感情的事情,但我知道他是至今為止阮致跟過的最久的一個情人。
嚴格說起來,高強不算標準的帥,國字臉,黑皮膚,身材魁梧。但比起阮致過去某些多金的男友而言,他算是長得不錯的。
高強是某家上市企業的財務總監,年薪百萬有餘,未婚單身,對阮致出手非常大方。他足夠聰明,而且多金,不需要像年輕偶像一樣帥氣來網羅愛情。
阮致在挑人這件事上,業已成精。
正在我研究他們的時候,一個穿著黑色製服的服務生走過來,彎身對高強說道:
“先生,不好意思,如果您不介意的話,這張小桌我們要用做雙人位。有兩位客人要在這裏就餐”
那服務生俯身下來的片刻,阮致即收起了笑容,與他隔開了安全距離,這打斷了高強和阮致的對話,高強麵色不悅,頭也不回,不耐煩的回答。
“我訂的就是大桌,留言說過不接受拚桌。”
“我知道,先生,但今天客人比往天都多,希望您能理解。”服務員契而不舍。
高強似有顧及的看向坐在我身旁的阮致,阮致頭一歪,輕輕說道:“就讓他們拚吧。”
高強這才轉頭對服務員說;“拚過來吧。”
服務員報以感謝的一笑,隨即從我們的一組座椅裏分出一個小單桌和兩把椅子。
這組從我們大桌分出去的兩人位與我們隻有不到四十公分的空間距離作為界線。如果從遠處晃眼看去,這裏還是隻有一桌。
服務員特意單獨鋪上桌布,放上一朵插了玫瑰的小花瓶。
沒多久有服務員帶著兩個人走了過來。
第一眼,我隻看清楚了那個走在前麵的年輕男子。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有些走神。
“周先生,您的座位在這裏。”
那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很高,用一種邁步很大卻很有節奏的走姿走近我們,他很英俊,他那雙細長而黑的漂亮眼睛,在無意間掃過我,確切的說隻是掃過我們。
我感覺有什麼戳了我的心髒一下。
那個男人身後是一個女人,大概已經有五十歲,梳著講究的發型,沒有走樣的身材穿著長裙套裝,肩頭搭著一塊開司米披肩,看得出來,她年輕的時候一定非常美麗。
二人的麵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看起來像是母子。
待他們入座後,我開始悄悄的觀察那個男子,他的舉止和他的步伐一樣,有種緩慢的優雅。這種優雅與他俊美的麵容恰到好處的結合在了一起。
我們的桌子間隻有四十公分的距離,這麼短的空間完全不夠阻隔我們對這個英俊男人的好奇。
我,高強,高媛,甚至連閱人無數鮮少對人流露出明顯讚賞表情的阮致,此刻都在回頭肆無忌憚的打量著他。
而那個男子,似乎並不介意,他安頓好對麵的年長女人後,抬頭看向我們,所有聰明人的注視都預見了那個男子即將抬頭,於是在這一刻前自然的撤離,隻有我沒有感覺。也隻有我和那男子的目光尷尬的遇上了。
隻有一秒,我已招架不住,迅速別開視線。
這時,我聽見了高媛軟嫩的女孩聲音。高媛正靠向高強的身旁,指著菜單上一份標價三百多的主菜對高強說道
“這裏有鱈魚,但肯定不怎麼樣,哥,還記得上次我們在尼斯海邊吃的鱈魚嗎?我都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了。聽說國內的鱈魚都是假的,誰敢吃。”
高強嗯了一聲,回答她
“這裏的羊排還可以,你試試吧。”
高強說完又看向阮致問他:“你想吃點什麼?”
阮致支頭一笑說:“你幫我選。”
我聽見高強似乎喃喃的說了一句‘那也試試小羊排吧。’最後他才看向我,他問我說:“你呢?”
“我隨意。”
“牛排或羊排?”他又問我
“我不吃羊肉,牛排吧。”
“要什麼口味的?”高強又看著我問,他似乎比阮致形容的更有耐心。
高媛在一旁甚是不耐煩。“哥,你給他自己看菜單不好嗎?”
高強看著我嘴角泛起一絲笑
“也是。”
說罷,他將菜單遞向我。於是我即刻指向剛才被高媛抨擊過的那份鱈魚說道:“就這個吧。”
高強楞了一下,接著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叫服務員點單。
阮致保持著片刻前的表情,明顯的為高媛的礙事而煩惱。
高媛正試圖用兄妹感情戰勝高強對阮致的關注,而阮致保持著他女王的姿態高傲的等待高強的迎合。
隻有我,點完單後無所事事,且對眼前這三人間的暗戰完全提不起興趣,就這麼坐著,實在尷尬。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無所事事,我忍不住再次看向鄰座那個英俊的男人。
此刻那男子也在低頭看著菜單,而對麵那個年長的女人正帶著滿臉不悅對他說:
“好不容易來趟你這邊,讓你抽個時間出來吃飯,也不挑個安靜點的地方,吵得人沒法說話。”
那姓周的男子眼睛一邊看著菜單一邊說道。
“這裏的菜很好,你試試吧,媽。”
哦,他的聲音是我很羨慕的那種,沉但很有磁性,聽了讓人筋絡蘇暢。
“你和叫嚴詩詩那個女孩怎麼樣了,準不準備結婚?”那位女士絲毫沒有被這種嗓音打動,繼而開始逼問
“還沒定,我剛來這邊,她又在上海。”年輕男子波瀾不驚的回答。
“她在上海你可以接她過來,你又不是養不起女朋友。你每個女朋友一拖就是一兩年,完了又都說不合適,不合適就早點分,為什麼拖那麼久,你都多大了?還不結婚想幹什麼?!”
“媽,我的事情自己會把握的。”說完,那年輕男子再次抬頭,招手叫了一下服務員。
“把握?就是讓你自己把握才拖到了現在。”女士手指尖手指頭敲打得桌麵上的刀叉叮咚作響。
那男子像沒有聽見一樣,平靜的轉頭對走到跟前的服務生說:“點菜吧。”
“你姐姐的兒子小學三年級,你表弟的小孩都上幼兒園了!你想怎麼著?拖到你小孩出來,年紀差得叫你表弟表妹的小孩叔叔阿姨?”女士對著兒子越說越生氣
“那就要叫你太婆了,媽”那男子點完單,異常平靜的回答。
聽到這裏,我噗的一聲笑出來。
那男子注意到了我的舉動,他轉頭看向我,我霎時發現了自己的失禮,很不好意思的悄悄對他做了個‘抱歉’的姿勢。
我從心底對於無心的偷聽表示歉意,隻能怪這兩組沒有明顯界線的座位,我太容易就聽見了他們對話的內容。
好在,那男子好像也不太介意被偷聽,他看著我似乎淡淡的笑了一下。
“可憐,又一個被逼婚的。”我的耳邊,冷不丁的響起了阮致的聲音。
原來阮致也在偷聽,隻是阮致的高明之處在於,他一邊盯著高強一邊在偷聽。
“你也會有這一天的。”我悄悄對他說
“我們都會有的。”阮致又笑了,依舊看著高強。
對麵的高強也在全神貫注的看著阮致,他肯定以為我們在說他,但其實阮致隻是看著他在聊別的。
阮致練就了情場的十八般武藝,並樂此不疲的每日操練。
我時常看著,卻難以理解他的這種執著。我不懂投資這麼多智能在被稱之為‘愛’的由荷爾蒙操縱的錯覺上的人們的大腦。
“先生,您杏仁鱈魚排”,此時服務員已將我點的鱈魚排放到了我的麵前,我抬頭,正好發現高媛在盯著我的盤子。她大概連我叫什麼也不知道,高強顯然也沒有把妹妹介紹給我的打算。我不想對女士顯得太過冷淡,於是主動延續她剛才的話題。
“這鱈魚看起來很不錯。”我對高媛說
“都說了國內的銀鱈魚都是假的,我隻在國外吃。”她輕而冷淡的回答我道
“哦?我想這個不是假的,你想試試嗎?”我笑著又對她說。
“我才不要,你們國內這些人連吃都吃不出好壞,更不可能看出來。”她說完,轉頭看也不看我。
阮致已然臉色氣青,他不是為我氣,而是高媛這一杆子無形間把我連同阮致都撩進了水裏。她當然是以貶低阮致為目的,借我的話發作。她找到了了一個很好的攻擊點,她和她的哥哥高強都是英國留學生,而我和阮致在她的眼裏都是從未出過國門的土包子。
我笑了笑,徹底打消與她攀談的打算。
這時,我感覺到來自鄰桌的目光,似乎是那個英俊的男人在看我。然而當我迅速轉頭時,卻沒沒有發現任何目光,他隻是安靜的在看著他前方的某個地方。
大概是我的錯覺,他不像是像我這般好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