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半城煙雨半城酥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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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雲中還愣愣睜著眼,兩人緊貼的唇齒已相離。
簡單至極。貼上,分離。
除了發力有點兒猛,磕得有點兒疼外,若不是付雲中還開著口說話,說不定連舌頭都碰不上。
隻仍在極近處與付雲中對視的雙眸,似也被彼此唇舌的溫度衝淡了怒意,這才想起來迷惘似的,半垂了眼簾,平靜溫柔。
付雲中扯了扯嘴角,又驚又疑又莫名其妙。
飛聲果然就是隻孤身踏雪,眼眸淩厲,任性狂妄的小豹子,差些又以為會被啃掉嘴皮子了。
隻是多了一身長大後才有的,甘甜清泉似的好聞。
下意識伸手碰觸,付雲中還沒碰到自己的唇,就先被自己兩日未曾拾掇而格外毛糙戳人的下巴給刺到,幹脆半黑了臉。
——雲墟城最年輕的高位者,多少師弟敬仰,多少師妹愛慕,甭管日光還是月光一照便神像一般的飛聲,竟然主動親了他一口,可是……
“可是……”付雲中眉毛都皺一塊兒了,瞥向一邊,小聲嘰歪,“我怎麼覺得,我還是虧了……”
飛聲麵上不動聲色,心底卻也不是不亂的。
方才一瞬,半是賭氣,半是連自己也控製不住。
輕描淡寫一字出口:“說。”
付雲中掙紮了會兒,顧左右而言他:“這兩日雲墟城裏怎麼樣?”
飛聲未答,付雲中又道:“這回重霄沒去,他沒事吧?”
比起刺探情報,還更多了些真實的關切擔憂。
飛聲看著目光躲閃的付雲中,道:“他沒事。風平浪靜。”
付雲中鬆了口氣,不自覺嘴角微翹:“哦……”
飛聲默默看著,還是一字:“說。”
付雲中瞟了飛聲一眼,看向邊上,眨巴兩下眼,再瞟飛聲一眼,看向邊上:“……好吧。”
說著歎一口氣,抬手,將飛聲放鬆了力道,仍然扣在他後腦的手掌握在手心,柔柔捏著:“線索嘛……”
不但握了手,還順著姿勢略一使力,將本已往後退了一些的飛聲拉近了些,另一手順順當當攀上飛聲的腰,湊過臉去,逼得鼻間幾乎相抵:“就是說……”
調戲似的口吻和動作,付雲中冠冕堂皇,一往無前。
飛聲早已習慣,連眉毛都懶得抬一下。
付雲中繼續冠冕堂皇,將臉頰貼在了飛聲耳邊。成了個略顯怪異,到底也是擁抱貼臉的姿勢。
這個角度,飛聲轉眸,便能瞧見付雲中勾起的一邊嘴角。
付雲中聲音帶笑,愈發湊在飛聲耳邊,輕輕緩緩,吐字:“因為啊,我舍不得你呀~”
語聲壓低,笑意亦壓低,語尾又跟唱著似的。
裏頭的認真與坦蕩卻不曾掩抑分毫。
飛聲不禁愣神。
刹那間絲絲悸動。
更恍然覺得,是不是這個人的玩笑,乃至之前所有的玩笑,皆所言非虛。
半張了口,飛聲未及出聲,忽地手背一痛。
已被付雲中一手拉著手一手推著腰,往床榻下一丟!
身形不穩,差些便直直栽了下去。
而付雲中哈哈大笑,吱悠一下鑽進被飛聲壓在身下捂暖了的被子裏。
飛聲略顯狼狽地站穩,看向被窩裏故意朝向裏頭側躺著付雲中:“你真是……”
付雲中不答,閉著眼睛麵帶微笑。還就是叫飛聲看見他麵帶微笑。
飛聲額角青筋終於忍不住抽了抽:“你這是承認了,昨日之事都是你策劃的是麼。”
付雲中繼續不答。嘴角勾得越發得瑟。
擺明了一副老子就是裝睡,老子就是不理你。
飛聲逼近床沿,居高臨下地半眯了眼。
付雲中反正看不見。看見了也當看不見。
卻沒聽見責問,反是身側一軟,有人坐在了床沿。
穩坐床沿,飛聲亦不開腔,隻靜靜看著。
付雲中等著飛聲開口,等著等著,卻睡了過去。
付雲中,實在太累了。
連日來繃緊神經,如今一旦能夠全部鬆懈,一不留神便迷糊了神智。
或許,身邊無比熟悉的飛聲的氣息,亦太過叫人安心。
飛聲還是靜靜端坐。聽見付雲中漸趨平穩粗重的呼吸,看見付雲中安寧閉目的側臉,知道付雲中是真睡了。
眸光複雜,轉而深邃。
若躺著的人是他,坐著看的人是付雲中,飛聲又能否如許安泰地閉目睡去。
為何。付雲中就不怕麼。
忽地想起付雲中那句,有點可惜,把我做的發釵發簪都送了夕言,沒能給你留下一把。
下意識,飛聲伸過手去,輕觸付雲中的臉,和發。
付雲中跟飛滿了雞毛的雞窩似的發,再怎麼愛理不理地翹著,隻要正著理,順著摸,還是蓬鬆柔軟,手感格外舒服。
被搔得癢了,付雲中哼唧一聲,似想說什麼,黏黏糊糊還是兩字:“……崽子?”
飛聲頓了動作。
付雲中哼唧完,又沒聲響,睡過去了。
飛聲搖頭,輕歎,苦笑。
指尖又撫了撫付雲中淩亂長發。不知是順著發絲傳去,還是傳來的溫度。看著發絲主人因倦極而格外恬淡沉靜的睡顏,飛聲不覺鬆下眉頭,也跟著恬然而笑。
替付雲中掖了掖被角。
轉眸,飛聲看向窗外。
玄明宮地勢較低,開窗一望,便是滿目冒了綠芽的各色草木,點綴著整個雲墟城。
尤其望見天元宮中植得最多的楊柳樹,已滿滿綠意,嫩嫩搖曳。
鳥雀嘰喳,呱噪著春來。
靜下來才能體悟,空氣中滿滿的濕氣。
方想著,已是悉悉索索,由遠及近。
還以為是細雨,回過神來,白茫一片。
果是有些冷意。
竟下雪了。
驟熱前忽冷,驟冷前忽熱,可不就是,難怪昨日前日突來的暖洋洋。
飛聲起身,邁向窗台。
或許,便是雲墟最後一場雪了。
亭台樓閣,廊橋飛虹,皆掩在絮絮飛羽中。
秋之雲墟無疑最美,次之春之雲墟。
除卻季節,晴之雲墟,雨之雲墟,月之雲墟,雪之雲墟,各有情趣。
銀裝漸裹,暗生綠意,這乍暖還寒的雲墟,又是另一番興味。
飛聲無聲微笑。
抬手,攀上窗扇。
輕輕吱呀。
————
冒著今春雲墟最後一場雪,沿著狹仄古樸的小巷一直往前走,繞過西門橋和西門井,在能遙遙望見不遠處鄉民土窯的地方,便能見著一座高屋脊大瓦房,門前兩座石獅,門內一牆照壁,穿廊虎抱,雕棱繪彩。
大瓦房邊上幹淨樸素,敞了四開門的民房,即是桑哥的醫館了。
門外,連個豎著“醫”或“藥”字的旗杆都沒有。
門是開著,若不是裏頭隱隱傳來的藥香,外人還真不知道這館子是做什麼生意的。可這絲毫不影響人們接踵而至,甚而自帶板凳,於門外短短屋簷下冒雪等候。
裏頭卻還熱乎著。不但因了新添火的熱炕,還因了滿滿圍坐著的人們,哪怕咳嗽或低吟呼痛,都盡量壓低了聲響,生怕坐在最裏頭醫術有多高超脾氣便有多古怪的高挑男子一個心情不好,又叫他們白等了這許久。
桑哥正在為一名中年男子把脈。
男子估摸著是西域商販,胡須濃重,打扮普通,風塵仆仆。麵色潮紅,大略是方來中原,水土不服。看著桑哥的麵容好一會兒,出聲道:“小哥看著真麵善啊。”
一旁等候的眾鄉親心頭都咯噔一下。
桑哥靜靜抬眸看了眼男子,並不認得,又低頭看診,不語。
男子卻笑了:“聽聞小哥名喚桑哥,我才特地趕來。說起來,可能咱們還是老鄉!”
一旁眾人麵麵相覷,有人小聲嘀咕道,外地人真會找事,別誤了咱們看病呀。
桑哥又看向男子。
男子繼續道:“我還聽聞,若不是那叫江見清的橫插了一腳,如今丹尊的位置本該是小哥的。”
桑哥略皺了眉。
男子笑得滿頰絡腮胡都翹了起來,一臉可親:“年前你母親的葬儀,我還去了呢!”
桑哥眸光忽地一動。起身時滿目平靜,看向等候多時的眾鄉親。
未開腔,便有鄉親們歎息搖頭,回身往後走。
果然聽見桑哥拱手微笑道:“各位抱歉了。看完這位病人,今日開診便到此為止,鄉親們,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