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半城煙雨半城酥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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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擷英會是怎麼個結果,付雲中是管不著了。
自沙關被眾人帶回,送至丹尊江見清所在的玄明宮中,已是入夜時分。
付雲中麵色蒼白,昏昏沉沉,任人折騰。
竟於擷英會之時被刺,禮尊親自下令,著同行此次擷英會,丹尊門下“重”字輩醫術最好的兩名師叔重烈和重德輔助江見清,定要救回付雲中。
江見清忙進忙出,一腦門的汗。
付雲中受的傷,可說不重,也可說很重。
不重是因為暗器並未淬毒,重是因為,那暗器力道奇大,哪怕是自柔軟的腰腹擊入,竟也直刺及骨,完全沒入了血肉之中。
兩名師叔一左一右,按住付雲中的身體。江見清已用銀針封住付雲中大穴,一咬牙,將手中浴過火的匕首紮進付雲中傷口。
付雲中悶哼一聲,手腳受製,動彈不得。
江見清趕緊道:“疼啊疼啊?沒辦法,忍著!過會兒就好了!好了給你糖吃!不對!要先吃藥!藥更苦!”
說著又一刀。
付雲中嗚哇呼痛。
江見清趕緊道:“疼了就喊!喊出聲來!大聲地喊!喊了也沒用!”
再下一刀。
付雲中繼續哀嚎。
江見清趕緊道:“喊就喊,別繃住啊刀子都下不去了!哎你是在治傷不是在生娃,不要邊喊邊用力呀!!”
付雲中也不知聽沒聽懂,肌肉是鬆了,滿臉的悲壯,誓要跟他的娃同歸於盡。
早習慣了江見清言行的隨侍們輕笑,兩名師叔愣了愣,一邊按住付雲中,一邊也忍不住笑了。
折騰了好一會兒,江見清終於取出了暗器。
兩名師叔立即著手,幫付雲中處理傷口。
“這暗器……長得好奇怪呀……”江見清邊將暗器置於水中清洗血汙,邊喃喃道。
重烈忙中回頭看了一眼,道:“不奇怪,暗器頭部略大些,方便使用,也增加重量,擲出時的殺傷力也隨之增大。有些還會開個血槽,甚至內藏毒液,丹尊小心些。”
江見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還是不對呀。”
重德道:“怎麼?”
江見清將盆中暗器以夾子取出,給兩位師叔看:“這個突出的小東西,好像不是暗器頭?”
兩位師叔一見之下,忽各自吸了一口氣,連給付雲中包紮傷口的動作都頓住了。
暗器一端突出的小東西,是金屬製成,圓潤簡樸,一朵小巧的五瓣梅花。
卻不是在暗器頭上。而是包裹了暗器本該銳利的尖頭。又或者說,是暗器原本銳利的尖頭,刺入了這朵梅花之中。
不偏不倚,恰入正中。
兩位師叔的臉色竟都變了。
重烈緩緩道:“……這或許不是一枚暗器,而是兩枚。”
江見清一愣。
重德已將手中紗布交給邊上弟子,站起身來走近江見清,端看那暗器並未淬毒,徒手接過暗器,握住兩端,雙手使力,輕輕一聲,一枚暗器,竟成兩枚!
一枚光澤黯啞,至少已製成十餘年的鐵梅花。
一枚比尋常更短了一截的透骨釘。
房中眾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透骨釘,武林尋常暗器,會的人不知其數。鐵梅花卻不是。
鐵梅花,是有名字的,喚作“落香”。
本就出自雲墟城的獨門暗器,卻因使用不便,威力不大,隻能傷,不能殺,內力不足者連傷敵都做不到。因而連如今的雲墟弟子都棄而不用近十年了。
許久不見的“落香”,卻出現了。
出現在戈壁之上,沙關之前。
使得巧之又巧。不但將這枚力道奇大,又形製特殊的透骨釘裹於正中,連被穿透的距離也是恰恰好,再多分毫,針尖便要透出梅花底座,釘入血肉,早該擊穿付雲中的脊骨。不要了命,也定要殘了半身。
顯然,使出落香的人,是為了救人。
是誰,能在劍尊淩霄和飛聲的眼皮底下藏身於黃沙之中?會在危難之時出手救人?使出這古舊而難以掌控的雲墟獨門暗器,還使得極端巧妙,正中要害?
江見清與兩位師叔對視一眼。目光閃爍,皆是疑慮。
三人都明白,那個人,最可能是誰。或許也隻可能是誰。
消失沙漠十二年。第四十代青尊,歸青俊。
江見清麵色也白了。
取回兩枚暗器握於掌心,看了好一會兒,又看了一眼終於伏在榻上沉沉睡去的付雲中,江見清終於開口:“走。通報禮尊。”
夜色濃重。
付雲中沉沉睡著,已辨不清過了多少時候。
他隻知道江見清和兩位師叔都走了,剩了幾個小弟子照看他。再迷糊醒來時桑哥也來了,代替不在身旁的江見清替他診療。再後來,所有人都走了。
留下付雲中一人迷糊昏睡。愈發難耐的絞痛中,卻突覺溫暖觸感,摩挲額發。
痛覺亦似被撫慰,付雲中好不容易才恢複些神明。
絮絮耳語,總算聽明白了幾句。
“……你明知,曆次出城,不論是年年的開年行,協助官府懲奸除惡,哪怕‘擷英會’,其實你都不是一定要去的。”熟悉無比的溫潤語音緩緩輕吐,叫人莫名安心,“你不過是個守門的,排名最末的管帶。同是管帶的張和林便從不參與開年行。但你還是願意去。每次都去。因為你知道,是我叫你去。”
看著顯然半夢半醒,但至少重回了意識的付雲中,飛聲鬆了一口氣,輕笑。摩挲著付雲中額發的修長指尖順著弧度而下,貼在付雲中的麵龐。
“因為你知道,是我故意要把你丟得遠遠的。寧可讓你遠遠地,好好地活著,卻不敢讓你回來。”飛聲的話語愈發低沉,隨著指尖輕撫,更如夢囈,“總是莫名害怕。害怕你站在了我看得見觸得及的地方,我就真的要永遠失去你了……”
付雲中好歹睜開了眼,朦朦朧朧開了口:“……崽子?”
說著,付雲中還是聽進去一半,漏出去一半。想坐起來,又疼得“嘶嘶”吸著氣栽回去。
沒法,隻得衝本就向他靠近了軀幹的飛聲招招手。
飛聲伏低身體,擔憂道:“哪兒疼?”
不想付雲中突地抬了雙手,啪地拍在飛聲雙頰上。
拍完了,付雲中總算清醒了些,嘿嘿笑著,道了句:“我覺得吧,你臉挺疼。”
飛聲眉頭都懶得皺了,點了點頭:“看來挺有精神,這就好。”
付雲中禁不住笑,一笑就扯著傷口,疼得勾過飛聲脖頸,悶在飛聲胸口呼了幾聲痛,抬頭。玄明宮自是不同於付雲中蝸居的小屋。夜半,層疊垂墜的紗簾如雲遮霧,更叫人似處夢中。
背對著另一頭窗戶漏下的月光,端坐於床邊的飛聲整個人都被籠罩在盈盈微藍之中,眉目微蹙,嘴角帶笑。
清貴溫雅,直似飛去。
付雲中還沒問你方才說的什麼,已忍不住先歎了一聲,嘟囔道:“你什麼時候修煉成精了喊我一聲,我去上柱香……”
飛聲嗤笑一聲,道:“燒香不必了。我倒希望你能做到一件事。”
“什麼事?”
“哪怕夢話,也要好好地說出我的名字。”
對上飛聲沉靜而認真的眸,付雲中一怔,立時想起方才尚不清醒時,下意識道出的那聲“崽子”。
是啊。哪怕在付雲中心中還是那隻目光淩厲的小豹崽子,飛聲,還是早已成了眼前這個飛聲。
莫名,心底暖了一暖,又疼了一疼。
付雲中抬手,伸向飛聲的臉頰,笑了:“傻……”
出口一字,忽的渾身一震。
說渾身一震,更可說渾身一抖。
抖得似是從身體最深處被生生抽了一根筋。連激痛都必須掩埋其中。
飛聲未及問一句怎麼了,出口的卻是:“……啊!”
抬起的手掌轉而抓住了飛聲的肩,另一手扣著飛聲的頸,付雲中一張口,就咬在了飛聲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