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半城煙雨半城酥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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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打從第一回碰麵起,飛鬆就在心裏頭認定,不是這個人腦子有病,就是他跟著這個人,遲早也會得病。
可既然歸入了付雲中手底下,付雲中就得將他管著。還得死死的。
例如飛鬆還耍性子時,付雲中拿眼睛一瞟喝哈晨練的崽子們,遠遠指著躲在角落裏的飛鬆就開腔嚷嚷了:“嘿那邊兒的!每天站也不站,喊也不喊,你當蹲那兒運功療傷嗎?既然有傷在身就先不必練武了,每天站起蹲下兩百回!”
但飛鬆不得不承認,付雲中是個負責盡職,對所有子弟都很好的管帶,甚至比許多雲墟城收了關門弟子的諸師父都好了太多。
例如飛鬆終於認栽了,付雲中拿眼睛一瞟大清早就候在禮堂等待諸尊授業的眾弟子,噌噌走到飛鬆桌邊,蹲下來歪了腦袋直盯盯看著飛鬆道:“這麼早來幹嘛?摸清禮堂的地形好帶著你碧水師妹半夜幽會嗎?那可不行!要帶也得帶你嫣嫣師妹,人家喜歡穿得嫩紅嫩黃嫩綠的,我最喜歡了!趕緊回去再睡一回籠覺,睡少了要變矮子的!”
所以最近飛鬆老覺得,他怎麼臉黑得比剛認識付雲中時更勤快了。還黑著黑著就習慣了。
連丹尊江見清都安慰飛鬆說,沒事,你多和付雲中混混,過不了多久就能練成飛聲一般處事不驚,胸懷若穀,道骨仙風了。
飛聲繼續道:“他倒不是半途放飛灰背,而是讓灰背給我送東西回來了。”
飛鬆訝道:“送什麼?”
飛聲想了想,有些不好回答,複又笑了:“什麼都有。他路邊采的花果,撿的遺物,別人送的雜碎,很少有值錢的東西。有一次灰背什麼也沒帶就回來了,我一看,原是脖子上掛了串大蒜,嘴裏還叼著根紅椒,也不知是哪處鄉民送的。”
飛鬆聽笑了:“他這是幹嘛呢!”
飛聲沉默了會兒,道:“或許,他是怕我丟了。”
飛鬆笑得更樂了:“嗯。要是你沒在,灰背就會飛回來找付雲中的。”
飛聲點頭。
養了這麼些年,灰背最擅長的怕就是自人群中找出飛聲和付雲中了。昨夜付雲中星夜偷溜回城,飛聲正於此長和殿埋頭疾書,放飛溜達的灰背忽然飛回,立在窗台瞪著眼睛瞎叫喚瞎撲騰,飛聲便知,是付雲中回來了。
一旁飛鬆繼續道:“你讓灰背跟著他,他讓灰背回來找你,你們倆還真是關係好,到底是誰怕誰丟了。”
聞言,飛聲竟是微怔,良久,也輕輕笑了一聲。
飛鬆笑得有點停不下來,自是瞧不見飛聲垂睫一刹,一貫沉邃的眸子裏恍然即逝的沉浮。
誰對誰好,誰承誰情,誰怕誰丟。
順了順灰背的羽毛,飛聲看向窗外,大片大片的晚霞。
光陰又逝了。
再留戀,再緊抓,它要走,便誰都攔它不住的,又何止年華。
————
窗外,大片大片的晚霞,也已逝了。
正夜色初降時候,付雲中方睜開眼,便似被夜幕迷了眼簾,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他也不是不記得。幾個好友許久未聚,免不得喝高了些。
他甚至記得挺清晰。
比如青禾道她即將登台,館裏眾姐妹爭著想給她取個好聽的藝名,可好聽的都被姐姐們取走了,隻剩下個“綺羅紅”還像樣些,叫他們幾個幫她出出主意,想個好聽又不俗的名字。
江見清搶先開口:“那就……‘綺羅綠’?”
青禾還未發火,桑哥已先道:“這名不好聽,還是‘綺羅黃’吧。”
青禾氣笑了,急道:“哎呀你們這幫……”
話音未落,付雲中自酒菜裏抬起頭來,鏗鏘有力道了句:“聽我的!就叫‘綺羅不紅’!”
青禾聽得一愣,旁邊江見清和桑哥已一個豎拇指,一個點頭,異口同聲:“……果然不俗!”
比如劉三抬著眾人起哄,要付雲中收了青禾,要不就幹脆點,認她當妹妹。
青禾臉紅低頭,付雲中卻是大咧咧一揮手道:“不成!我已經有個弟弟了!”
眾人不解,他哪兒冒出來的弟弟。
付雲中繼續道:“估計不是我娘生的。我爹當年拋下我臨走前還跟我說了他的名字的!”
青禾問:“他叫什麼?”
付雲中鏗鏘有力,言之鑿鑿:“他叫——‘我媽愛我爹’!”
江見清一口水噴了出來。
比如喝到後頭,酒勁上頭,大夥兒都剝了層厚重衣裳。付雲中本就是個邋遢的,直接扯開了裏衫前襟,露出常年掛在脖子上的那塊黃不啦嘰綠不溜秋的石頭。
此石付雲中很喜歡,還給它取了名字。大名碧金玉,小名雞屎石。
坐他邊上的江見清一見不對,要受涼的,伸手硬要幫他扯回去。拉衣襟的時候也不知觸見了什麼,按著付雲中胸口道:“誒?怎麼硬硬的?”
付雲中一愣,哈哈笑:“阿呆我教你!這兒是排骨!”
江見清還不罷手,又戳了戳按了按,擰了眉毛道:“上頭怎麼好像還有字……‘雲’?”
付雲中跟著調皮:“雲?雲什麼?”
江見清又往下摸了摸,顯然啥都沒摸出來。
一旁桑哥適時開口:“‘雲墟惡少’。”
付雲中大笑,青禾也跟著幫腔:“什麼‘惡少’!分明是‘惡叔’!”
此時的付雲中也還記得後來劉大看他們都醉了,特意和掌櫃打了招呼,給他們安排了間空房,讓他們進去歇歇。
他們都進去了。
該歪的歪,該栽的栽,該躺的躺。
哪怕這會兒,桑哥還枕著手臂坐在桌邊,顯然也睡了。
江見清本就與付雲中一道躺在榻上呼呼睡,此時也還在,睡得很安生。
可本該回了自己廂房休息的青禾,也在。
也在同一張榻上。
——榻上三人,衣衫淩亂,大半赤裸!
看著青禾近在眼前安恬的睡顏,柔嫩光滑的酮體,和隻遮擋了關鍵部位的雪白酥胸,付雲中的眸子卻突地冷了。
冷得驟寒。
連心跳都在緊繃之後,迅速平複。
那是絕對的理智、沉靜、當機立斷。一絲絲動搖、惶恐與勉強克製的必要都沒有。
不是不出乎意料,隻是更遊刃有餘。
又似乎他多年練就的這份遊刃有餘,就是為了今朝這般出乎意料。哪怕麵對著男人最難抵擋的誘惑。
付雲中沒動。
他判斷的結果就是,不動。
他不動,另三個猶在睡著,自然有人動。
未過多久,門,輕輕開了道縫。
付雲中閉眼假寐,本不該知道來人是誰,卻聽見一聲語音熟悉的“咦?”
付雲中正自辨別,來人顯然看清了裏頭狀況,又忍不住輕呼一聲:“啊!”
呼聲算是極輕了。裏頭歡呼雀躍,滿滿得來全不費工夫之意。
呼完,掩上房門,急急走了。
這來了又走了的,便是近日來到處搜刮付雲中桃花的雲墟管帶張和林。
付雲中一疑、一惑、一歎,複又在心裏頭笑了。
他知道,這個晚上,是不會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