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小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氣喘籲籲的粗重呼吸，一個穿著錦衣羅緞十分奢華的微胖身影出現在正無聊用筆畫著爹爹上課時搖頭晃腦模樣的小樓麵前，小樓毫無提防的被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的把自己的塗鴉藏到身後，定睛一看，見是同窗好友趙榮華，才舒了口氣，沒好氣的道：“是你啊！”
    那趙榮華肥胖的身體撐靠在展小樓的書案上，一邊喘氣一邊說道：“小，小樓，你，你家隔壁……”
    展小樓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趙榮華，上課又不見你到，又跑去吃祥豐樓的包子了吧？回來了竟然還不給我帶兩個？枉我在爹爹麵前為你說謊！我，我家隔壁怎麼了？你跑我家隔壁去幹嘛！”
    趙榮華見自己還沒說上一句，展小樓已經說了一大串，不禁翻了個白眼，順了順氣道：“你，你能不打岔嗎？”
    展小樓無辜地攤開手聳聳肩，道：“行行行！你能把話一口氣說完成不成？”
    越榮華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直起身子，看看四周，然後神秘的對小樓擺擺手，示意他湊過來，低聲說道：“小樓，你家隔壁搬來一個仙女啊！”
    展小樓看慣了這趙榮華的大驚小怪，不感興趣的說道：“你眼裏的仙女，隻怕是比母豬好看那麼一點點。”
    趙榮華見小樓不信，急得是又是跺腳又是賭咒發誓：“騙，騙你是小狗！那仙女剛進村的時候，好多人都圍著看呢！個個都說是仙女啊！”
    展小樓見他這副模樣，有些半信半疑，道：“真的？”
    趙榮華連連點頭，生怕他不相信，急得都要把頭給點斷了。
    展小樓信了幾分，眼睛骨碌一轉，嘻笑道：“那咱們逃了先生的課，去瞅瞅仙女長什麼模樣？”
    一座高籬笆牆圍成的四合院裏，幾個人正在忙碌著搬著東西，而牆外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時不時還傳來悶哼的聲音，正是展小樓和趙榮華兩人。
    展小樓踩在越榮華肥肥的身子上，踮著腳抓著高籬笆圍牆的一角，艱難的向上爬著，一邊爬一邊還不滿的叫喚：“趙榮華，你能不動嗎？”
    越榮華被展小樓踩在腳下，臉都漲得了豬肝色，聽小樓這一叫喚，也不服氣的說道：“展小樓你就不能快點？要不然你來被踩著試試！”
    展小樓吃力的爬上籬笆探出頭來拚命的向裏望，卻隻見了幾個大人正搬著東西，正有些失望，一個穿著淡青色布裙的女子端著東西走了出來，笑著對幾個幫忙的男子說道：“幾位大哥來喝點水，今天真是多謝幾位大哥的幫忙了。”
    那些正搬著東西的男子聞言回過頭來，見了這女子，都有些臉紅，忙迎上去端了水說謝謝，邊喝水還邊偷眼看那女子。
    展小樓拚命的伸長了脖子想看清楚那女子的長相，可是總有那一兩個男的遮了他的視線，急得他直捶手，趙榮華在下麵給小樓當埑腳石已經是承受不住，臉憋得通紅的低聲喊：“小，小樓，你快點……我，我撐不住了！”
    展小樓著急的探著頭，壓低了聲音道：“再撐一會兒，過去一點！過去一點！對對對！看到了！哇！”
    隻聽到一聲感歎之聲，緊接著兩聲哀嚎，趙榮華實在是撐不住，直接撲倒在地，隻留得展小樓漲紅了臉被吊在半空之中，急得“哇哇”直叫。
    突然一個人影飄過，將他抱住再輕輕落得地來，笑著問道：“沒事吧？”
    展小樓隻覺得眼前一晃，自己便已安然落地，目瞪口呆的看看來人，再與同樣驚呆的趙榮華對看一眼，同時大聲驚呼道：“媽啊！會飛啊！”
    那人被這兩聲還帶著稚音的驚叫給嚇了一跳，見兩人瞠目結舌的模樣，不禁大笑出聲。屋內的女子聽得聲音出得門來，趕緊笑著拉兩人進屋去，還拿了不少糕點給他們。
    展小樓和趙榮華兩個狼吞虎咽的直說好吃，心道：“好漂亮啊！還有一個會飛！莫非這兩人真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好吃！真好吃！”展小樓正不停的往嘴裏塞著糕點，一邊發出讚歎聲。
    “咕嚕”一聲輕響，把正陶醉在回憶裏的展小樓拉回現實，回過神來的展小樓定睛一看，自己還是披著狐裘跪在冰冷的地上，窗外微微透出些光亮，似乎已經是白天了。
    又是“咕嚕”兩聲響，展小樓低頭一看，苦笑一聲，原來是餓得連肚子都在叫苦了。因為跪得太久，雙腿已經沒有知覺了，頭有些昏昏沉沉，估摸著是受了風寒。
    展小樓有些苦笑，當初看師父竟然會飛十分神氣，纏了父親連哭帶鬧習了武，如今被點了穴在此動彈不得，也是十分諷刺。
    展小樓正自嘲著，門卻“砰”的一聲開了。展小樓艱難的抬頭看向來人，是九王爺，身後跟著鳳陽和左洪左武。展小樓已經沒了力氣，歎息道：“也罷，就隨你怎麼折騰吧。”
    寒越風進得門來，見展小樓身上披著雪白狐裘，不滿的回頭看了鳳陽一眼，鳳陽卻隻是吐了吐舌頭，朝他討饒的笑笑。
    左洪左武見他披散了頭發，臉有些微腫，嘴角的血漬已經幹枯，身上雖然披掛著披風，可露出的皮膚已經呈現出淡淡的青紫色，不免歎了口氣。
    寒越風沉了臉，沒有責備於鳳陽，隻是冷哼一聲，看向眼前似乎隨時會倒下的男子。見了他這副模樣，似乎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冷笑道：“你倒也有些人緣，不光左洪左武替你求情，連鳳陽也央求於我。”
    展小樓腦袋已經有些遲鈍，隻聽得嗡嗡的聲音，勉強聽清了寒越風說的話，人卻隻是呆呆的抬了頭看著，像傻了一般。
    寒越風俯下身來，高高在上的捏著他的下巴逼他仰視著自己，眼神有些陰沉，道：“既是他們為你求情，我便饒你一命，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說罷，便解開他的穴道放開了他，“唰”的一聲拔出寶劍在展小樓身後一陣飛舞，看也不看展小樓便回過身去，朝左洪左武道：“貶了他到王府做個下人！以後不要讓他出現在我麵前！”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展小樓聽得寶劍之聲，突覺頭皮一涼，呆愣之中，滿天的黑發飛舞，飄飄蕩蕩的從他眼前落下，一縷黑絲落在他的臉上，有些微涼，他想抬手去抓住它，突然眼前一黑，他便“砰”一聲，倒在了地上。
    展小樓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一個丫環正驚喜的向窗邊的一個女子道：“郡主！醒了醒了！”
    那女子便匆匆走過來，見他掙紮著要起身，忙把他扶起來坐下，語氣有些心疼，問道：“小樓，感覺好些了麼？”
    展小樓頭痛欲裂的起身，見是寒語霜，便試圖對她笑笑，哪想扯動了傷口，直疼得吸冷氣。
    寒語霜見了他這副模樣，心疼的眼裏淚光閃閃，說不出話來。
    展小樓想出聲安慰他，卻發現自己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舌頭有些腫脹得說不出話來。
    寒語霜回身端了丫環手中的藥，邊喂給他吃，邊道：“小樓，你別急著說話，先把藥給喝了，你都昏迷兩天了。”
    展小樓卻是沒有料到自己已經睡了兩天，見了寒語霜的神情，還是忍了痛出聲安慰：“師娘，沒事。你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可惜他的聲音有些含渾不清，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寒語霜喂他喝完藥，又看了看他的模樣，眼一紅，眼淚便掉了下來。
    展小樓有點心慌，大了舌頭的安慰道：“師娘，我真沒事。你，你別哭了！”
    寒語霜抹了抹眼淚，道：“前日裏左洪把你背回來，見你那般模樣，我，我還以為……”
    展小樓估摸著自己當時看上去確實有些嚇人，不知如何作答，隻得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他四處看看，問道：“師娘，我娘她……”
    寒語霜聞言，知道展小樓擔心自己的樣子被母親看到會心疼，便道：“小樓你放心，我並沒有讓你娘知道。昨日已經給了你娘一些盤纏，著人送她跟明義他們幾個回鄉去了。”
    原來那日穆明月與小王爺的爭吵讓寒語霜後怕，擔心三個孩子呆在王府闖禍，又見小樓出了事，生怕展母看見心疼，便打發侍衛護送不明就裏的展母和孩子回鄉去了。
    見小樓舒了口氣，寒語霜又道：“我跟你娘說王爺差你辦要事幾日才能回來，不敢讓你娘見你。”
    展小樓神情一暗，這一別又不知何日才能再見，自己不孝，竟然不能送母親一程。轉念一想，也罷，若是給她瞧見自己的模樣，隻怕是會心痛不已，不見便是最好。
    展小樓抬眼見寒語霜有些遲疑，欲言又止，知道她擔心師父，便強咧了嘴笑笑道：“師娘不必擔心師父，王爺將師父派往邊關，已與師父約定，或他立了功勞，便可將往日恩怨一筆勾銷，到時，師娘與師父以及明義他們，便可一家團圓了。”
    展小樓避重就輕的把事情簡短的說給寒語霜聽，寒語霜聞言可見喜色，可想起丈夫要遠征殺場，三個孩子在鄉下孤苦無依，便又擔心掉下淚來。
    展小樓哪會不知她的想法，道：“師娘無須太過擔心，師父武藝高強，尋常十餘人都不是他的對手，而且師父知道師娘和師弟師妹們還在等他，定會保重自己。你也知道，我爹娘十分疼愛明義他們三個，早已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定不會讓他們吃苦。”
    寒語霜悲歎一聲，道：“你爹娘的為人師娘我再清楚不過，便是自己沒了吃穿也不會苦了明義幾個，隻苦了你爹娘，年歲漸大，還要照顧他們三個孩子……我對不起他們，也對不起三個孩子啊，如今他們已如同無父無母，孤苦無依……”
    說得展小樓也一陣心酸，出言安慰道：“師娘，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寒語霜含淚點點頭，兩人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以免徒增悲痛。寒語霜抬眼看著展小樓，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眼裏有些憐惜，道：“也苦了你了。”
    展小樓大病初醒，開始還沒覺得，寒語霜這麼一摸，展小樓便覺出了異樣，也順手往自己頭上一摸，不覺一呆，趕緊拿了身邊的鏡子一照，才發現自己的頭發竟然短得隻留了幾寸有餘，便愣住說不出話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成年之後的男子，除了頭發過長須得專門的剃頭師父進行修邊整理以保儀容，萬不得已是不能損壞半分。如今自己頭發盡落，走在街上也會被人恥笑，展小樓不禁有些恥辱。後又想到那夜經曆，想起自己也算死裏逃生，終沒被那般羞辱，如今隻是落發，不過幾月便又長回，心裏便已釋然。
    於是坦蕩地看向寒語霜，笑道：“不過是被落了發，不過幾月便會回複如初，師娘也不必擔心，王爺已算是對我手下留情了。”
    寒語霜見他毫不在意，壓了心中歉意和內疚，笑道：“這般短發也未見過，倒也新鮮，小樓本來秀氣，短發倒也清爽。不過現在天還尚冷，改日我給你織個帽兒，你帶了好遮遮寒。”
    展小樓笑著點點頭，見了旁邊幾個丫環好奇的眼神，竟也毫不在意，落落大方的笑了笑，倒惹得丫環有些臉紅，暗恃自己大驚小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