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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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小樓他們總的說來算是比較閑的。寧安縣不過是個小縣,雖然是個小縣,到底也有著十幾個村鎮的。由於地處偏遠,民風稱得上純樸。大的事雖少,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多得很。這家豬被偷那家的樹被砍,這些事展小樓他們這些捕快多少年來不知道處理了多少,早就得心應手了。加上他模樣不錯,說話和氣,哪家鬧意見隻要他說說,一般人都會散了火氣。殺人放火的事雖少,但這樣的事這些年也發生了些,所以展小樓現在來說,大事小事處理的都算不錯了,至少他前年處理的縣東那家有錢人主家被殺一事,就被他師父欣慰的笑著稱讚了幾句。知縣姓謝,五十多了,說不上是個十分清廉的主兒,但大情大義在,所以展小樓也算是忠心。
寧安縣最近熱鬧了些。原先縣裏幾個小鎮小村裏長滿了的野草被路過此地的誰誰誰認出是某種其他地沒有的稀罕的香料,聞風而來的各地商人都試圖搶個先機大賺一筆。可沒幾日,朝庭來了文,此地所有香草屬官采之列,不得進行任何私人的買賣。
難得如此的雷厲風行,兩日後朝庭調了一支軍隊來此駐紮,各地來的商人收到的香草已由官采收購,縣內各處的香料盛產之地也全都有了官兵駐紮把守。
幾日後,官采的負責官員到了縣裏,住進了縣衙。
縣裏的捕快手上的事都停下來了,被抽調到各處協同當地駐紮官兵把守。穆正淩調到了距縣城最近的一個小村鎮,兩日裏倒可以回一次,這也是知縣體諒他家裏有仨小的。展小樓因為樣貌上得了台麵,呆縣衙十年也算得上老鳥了,被知縣留下給那上麵派下來的官跑腿。
第一天展小樓在縣衙候著,但沒見著人。本來第一天剛到嘛,知縣總要安排他住下,住下了總要接風,展小樓早就料著他第一天是沒什麼事兒的,可他還是老實的等在縣衙一天,到了點才回了家。第二天一趕早,就被知縣派人叫了過去,剛進得門來,謝知縣就把他拉到一邊,悄悄道:“小樓呀,呆會兒這官采的主子可要去各地看看,你可得盯著點,瞅瞅這人是個什麼主。”
謝知縣見他點著頭,又道:“這次咱縣可算得上是有福了。雖說不準私采,可畢竟這草長在咱們這地兒,朝庭按例是得給我們縣裏分點彩的,就看這份兒多少。你盯著這主,看是個清主還是可以私下送點的,怎麼說這次咱縣裏可得多撈點兒。看這草在外賣得老貴,到時家家戶戶可都有好處,你得看清了。”
展小樓會意的應著,謝知縣也不再羅嗦,把他帶進了內堂,見了在堂上坐著喝茶的人,趕緊上前笑道:“大人,您就起來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那大人隻是笑了笑,問道:“休息得差不多了,上頭催得急,還是早些的好。”
展小樓一直低著頭,聽見那人開了口,隻覺得這大人倒是一副好嗓子,醇厚低沉,略帶磁性,正想偷偷抬頭看上一眼,謝知縣已經把他拉上前,引見道:“大人,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展小樓,在衙門當差快十年了,是個機靈小夥,您隻管差遣。”
展小樓上前一行禮,道:“卑職展小樓參見大人。”
那大人擺擺手,示意他無須多禮,笑道:“展小樓吧?我們會在這裏多呆些時日,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
展小樓聞言,驚訝的抬頭看了那大人一眼。說實話,上頭下來的人多了,大多是擺著官架子打著官腔高高在上,哪會像這位對他這麼個小人物客氣?所以他神色一正,恭敬的說道:“大人,有事您盡管吩咐。”
那大人也打量著展小樓,眉清目秀,倒是一副端正模樣。聽得謝知縣說他剛滿二十七,看臉麵倒要年輕些,雖然看上去溫溫和和的,不過他倒認為,不過是因為這人當差久了,學著掩了些脾氣罷了。他自己任這官也有不少日子,加上平日裏他都是一個商人身份出現,自然知道若是跟這地方上的人擺官架子,這些人表麵上倒是恭恭敬敬,可畢竟這地頭是他們的,隻怕是暗地裏少不了給使絆兒,倒不如客氣些。果然,看這人的模樣,倒是不會故意給他們添些麻煩了。
這大人正一副了然的笑著,展小樓也暗暗打量起他來。一眼看過去,倒是暗歎了一句,這官倒真是一副好樣貌!自己在這鎮上也算是長得好的了,跟這人一比,反倒是上不了台麵了。他身形修長,劍眉星目,英挺的鼻梁下是一張似笑非笑的薄唇,一身貴氣,氣度不凡,說俗了去那就是貌若潘安。自己見的人不少了,倒還真沒見著這等風彩之人。
展小樓低下頭來暗恃,這人倒是一副好相貌,尤其那雙眼睛,漆黑深遂,好看得緊,這人要是往這縣裏走上一遭,隻怕姑娘家都得給他迷了去,更何況這人還是個朝庭大官,哪家的姑娘不愛?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敢情自己倒是嫉妒上了,這人比人還真是要氣死人的。
正想著,那大人已經起了身,他身邊兩個麵無表情的侍衛也跟著他上了前。一行人路過的時候,展小樓還愣著,謝知縣趕緊靠近他悄悄一拍,低聲道:“想什麼呢?還不快跟上?”
展小樓點頭趕緊跟上,不禁有些汗顏,沒想到愣了這麼會兒,他們幾人後麵說什麼都沒有聽見。
一行人出了縣衙,上了早已備在門外的馬車。那車夫約摸已經受了吩咐,見幾人都上了車,也沒問徑直就趕了車出了城。這馬車裏麵倒是寬敞,坐下四個人也不覺得擠。兩個侍衛一路上默不作聲,而展小樓自覺職務低也沒敢吱聲。那大人倒是和氣,一路上也跟他說著些話,不過是問些家常事,展小樓謹慎小心的答著。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片刻之後也就沒了話題,幾人相對著倒覺得有些尷尬。所幸的是那大人也看出了他的拘謹,笑笑就掀開了窗簾看向窗外,才使得展小樓鬆了口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幾人下了車,展小樓自然識得此處,這本是一個叫梨村的偏遠村落,現在倒是因為有駐紮了不少官兵,熱鬧多了。這村落的山坡坡上多的是那什麼據說很值錢的香草,也是整個縣裏這種草最多的地方,也難怪他們來看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這兒。
上得山來,展小樓明顯的感覺身邊的幾個人愣住了,有些不解的看著這三人。那大人回過神來,見著展小樓的詫異,搖頭苦笑一聲,俯身小心扯下一株草放在鼻邊聞了聞,仿佛漫不經心地把它一點點揉碎,看著遠方說道:“這草叫佛香草。”
展小樓停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跟自己說話,看向他卻發現那大人隻是不知看向何處,自顧自地說道:“這佛香草,以前隻有在臨安城外一百裏處的深山處有那麼一小塊地長。如果把它采下來曬幹,一小株放進衣櫃裏,可以保整櫃衣物香上數月,若把它磨成粉,一小撮粉末就可以讓人香上幾天。因為數量稀少,大多數都隻供宮裏的人用,流入市麵的極少,也多為京城中最有錢的幾家和朝庭大員所用,像這麼一小錢佛香草就得十兩金子。而且是你有錢也買不到。”
展小樓聽得,不驚咂舌,媽呀!這麼一小錢?十兩金子?可夠他們家吃好喝好穿好幾年有餘呀!低頭一看,自己正踩著一株,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隻差沒彎腰把那踩倒的草給扶起來了。這模樣看在那大人眼裏,不由得輕笑出聲,窘得展小樓紅了臉,暗唾自己沒見過大場麵似的。
這大人笑著拍拍他的肩,道:“這佛香草在外邊再貴,在你們這兒隻怕也就是平時的草罷了。”
展小樓點點頭。的確,這草在縣裏十裏八鄉的小山頭都長著,屬這梨縣的最多。他們當然也知道這草香,家家戶戶一般都是采下曬幹後放在家裏清除異味,每年立春,各家各戶都會把放在家裏的草全搬到院裏子燒掉,喻意去除一年的晦氣,來年有個好盼頭,都稱得上他們縣獨有的一個習俗了。這到處都有的草,誰會想到這麼稀罕?這也難怪前些日子那些商人拿著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去各家各戶收購這草笑得合不攏嘴的時候,村裏人都以為這些人都瘋了。隻道是天下竟真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個個拿著銀子趕緊回家鎖門,生怕這些瘋子反悔。
展小樓陪著幾人四處走著,那大人又問了問他哪些地有這些草大概分布情況時,展小樓知道就算他不說這駐紮在這的官兵遲早也會自己查得清楚,所以也就一五一十的說了。幾人正說著話,一會兒一個官兵頭兒模樣的人急匆匆地趕來,對那大人就是一個大禮,道:“王……”聽得一聲咳嗽,抬眼見那大人斜一眼過來,脖子一涼,趕緊改口道:“大……大人,您……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那大人隻是擺擺手,道:“先別說這些,呆會兒我叫這位展小樓給你們列個單子,你照上麵的地方派人駐守,再派些人到附近的山頭好好找找,兩天後,繪張詳細的地圖給我,哪些地方派了多少人,也都給我理清了。”
那官兵恭敬的應著,大人臉色又一沉,冷道:“記著,若駐紮官兵膽敢謀利私藏,絕不輕饒!”說這話的時候,展小樓都覺得身上一冷。別看這人見麵以來都和和氣氣,可這冷冷一聲,卻讓人從骨子裏覺著些寒意。他暗暗有些佩服,看這人年紀隻比自己大上一點,可能坐上這別人眼慕的肥差位置,果然是有些能耐的。什麼時候要軟,什麼時候得狠,捏拿得倒是十分精準。
接下來展小樓隨著那人去列了份單子,得知了他叫鄭衝,再回來跟著幾人四處轉轉,也沒啥事,前麵幾人邊走邊說的當兒,一個人在後邊挺無聊的想著,剛剛那鄭衝叫了聲“王”,莫非這大人其實姓王?說起來好像連謝知縣都沒說起過他姓什麼,就這麼大人大人的叫。然而這又有什麼好隱瞞的,不過小樓倒也沒有多大的好奇。
回城了以後,趁幾人回房的時候,謝知縣把他拉到一邊問了問,展小樓如實的把發生的事說了,謝知縣細想了一會兒,問道:“小樓,依你看,這主兒倒是個什麼樣的?”
展小樓想了一想,道:“拿不準。看這人倒是挺和氣,不過還是很有些手段,臉一沉就連我也全身發冷。”
謝知縣聞言有些懊惱,來回踱了幾步,道:“小樓,我們這隻是個小縣,難得有這麼件大事,不趁機給自己和鄉親們撈點,隻怕以後都沒這個機會。你說這人倒是個什麼主兒,喜歡些什麼,我們好投其所好呀!”
展小樓跟了這謝知縣十年,知道他說這為自己為鄉親是實話。這謝知縣,貪贓枉法的事不會做,謀財害命昧良心的事不會做,但該閉眼的時候也不會睜著,能拿的他也不會少。而且有好處的時候,底下這幫人倒也會有些甜頭,現下是自己有好處還可以造福鄉親的事兒,他當然更加不遺餘力了。所以小樓笑道:“大人,這麼半天我哪拿得準呀,依我看還是老規矩,先到醉仙樓置上幾桌,酒興一上來,再套上幾句不就出來了?”
謝知縣一聽,馬上笑逐顏開,喜道:“是呀,說起來這男人嘛,愛的不過是權、財、色,權咱給不了,這財嘛,金銀珠寶,玉石奇珍,隻要他喜歡,咱想法子也得弄點,這色嘛,嘿嘿,這縣裏哪處能比得上醉仙樓呢。好!就這麼辦,先試上一試!小樓,今兒個你先回,我先去醉仙樓吱一聲,叫他們過幾日無論如何得清個場。”
展小樓應著,剛想辭了謝知縣,轉過身後又想起什麼,回頭問道:“大人,那位大人姓什麼呀?”謝知縣也摸了摸胡子想了一想,道:“對呀,說起來,他也一直沒說呀。”
吃飯的時候,展母嘮嘮叨叨地問著這縣裏發生的頭等大事兒,指望著能從展小樓這兒探到些內幕消息,好向平日裏聚在一起家長裏短的小媳婦公婆說說,多些八卦的話題。
展小樓吃著飯不說話,問急了就無奈的說句“娘,我真不知道”。念著念著,展父一皺眉,不悅道:“這是孩子的公事,自然不便說,你消停會兒!”
展母聞言住了口,討好的夾了塊肉放到展父碗裏,道:“好好好,我不問了,來,你多吃點。”見此情形,展小樓趕緊吃完放下碗筷說了聲我吃飽了你們慢吃就回了房。
接下來幾日,幾人都是前往各村鎮查看收購這佛香草的情況,整個縣裏都熱鬧極了。打更的人多都出動,四處扯著嗓子喊村民出來。其實哪需要喊?村民們個個都早早的備好這草到指定的地兒排著長隊來換銀子,這剛夏天,家家戶戶都曬了不少,來來往往的人抱著銀子都笑得合不攏嘴了。各村各鎮的公告欄上早已貼出了告示,十兩銀子五錢草,不準私自倒賣,違者難逃牢獄之災。對於這小縣城的人來說,膽子都不夠大,而且這價錢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天價了,誰還會冒著牢獄之災去倒賣?
就是展小樓心裏有些嘀咕,聽那大人說,這草外邊十兩金子一錢都沒得賣,在這隻收十兩銀子五錢草,這也狠了點吧?當然,這也隻是想想罷了,他可沒這個膽到處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