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臉色都慢慢變了。
    花不語兩名手下之一，那體格粗壯的彪形大漢，此刻已不著片縷。身上的衣物散成了滿地布屑，露出白花花的皮肉來。
    這人被點住了穴道，既不能動，又不能叫，眾人正在疑惑他為何如此痛苦，隻是一轉眼，便見他身上的皮肉，漸漸泛紅，滲出一道道血絲，慢慢地，血絲逐漸變成血痕，再變成血口……頃刻之間，這人身體朝上的一麵，已沒有一處肌膚完好。一個白色的肉體，頓時變成了血色。
    另一名大漢和祁老二已經驚得呆住了，連項東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花不語卻隻是淡淡一瞥，別開了目光。
    寒曦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又是冷冷一笑，逕自走到那人身邊，輕輕踢了他一腳。這一腳之後，他的夥伴開始嘔吐，祁老二全身發抖，項東忍不住轉開了頭，就連花不語，也終於微微動容。
    隻見這人身上的皮肉一片一片地翻轉開，接著，便開始慢慢地往下掉，肌肉稍薄的地方，立刻露出森森白骨。
    原來，寒曦不僅割破了他衣物，劃傷了他肌膚，劍氣縱橫之下，更是已將他的皮肉片片碎開。而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這人身上已經隻剩了骨架，卻還沒有斷氣，氣息雖然漸弱，卻還在發出“嗚嗚”的呻吟。
    這，是什麼樣的手段！
    寒曦緩緩走回花不語身前，滿意地看到她笑容消失，緊抿的紅唇泄露了心底的強作鎮定。
    “我看你這刑房裏應有盡有，但這淩遲之刑，你可曾見過？”她低下頭，嘴邊的微笑殘忍無情，“不，我應該問，你可曾試過？”
    花不語終究不敢再與她目光相對，偏過了頭，輕輕哼了一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寒曦直起身，淡淡一笑：“不著急，慢慢來。”
    說著不再理會她，卻看向祁老二。祁老二正混身顫抖，一見寒曦看過來，頓時嚇得連牙關也打起戰來。
    寒曦知道這人意誌已經崩潰，也不多話，直接解開他啞穴，冷冷問道：“是誰將我們的行蹤告訴你們的？說！”
    一直以來，無論他們如何改變路線，或是耽誤時間，祁老二等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跟上他們。這一次，更是早就在六盤縣設下了埋伏，隻等他們前來。這其中必有蹊蹺！
    祁老二哭喪著臉，哆嗦著答道：“我……真不知……他是誰……”
    寒曦眉頭一挑：“哦？你不知道‘他’是誰？那麼，總該知道‘他’長得什麼樣貌？”
    “他……他一……一直穿……穿著黑衣……”
    黑衣？！
    寒曦腦中立刻想起了與她打過照麵的那黑衣人，果然是他！可是，他又是憑著什麼，能夠每次都找到他們呢？
    正這樣想著，忽然門外黑影一閃而過，“啪”的一聲，有人扔了一物進來，屋內立刻彌漫起一陣煙霧。
    “護住他們！”寒曦向項東大喝一聲，自已飛身向門外掠去。
    未到門邊，迷朦中便感覺有人已經進來，她不聲不響，小劍立刻刺出。誰料，那人像是早已料到她的招式，這一劍居然刺了個空！
    寒曦眉頭一蹙，揮劍再刺，“叮”的一聲輕響，那人也拔了劍，兩枚劍尖恰恰撞在一起。
    “你是誰！”她清喝一聲，手中劍招不停。煙霧越來越濃，隻能依稀辨出那人黑色衣衫。
    那人不置一語，長劍在霧中與她小劍頻頻相交，發出“叮叮”脆響。
    再鬥得片刻，那人忽然劍鋒一轉，帶著淩厲之勢，向她頭上點刺而出。
    “飛雪折梅”？狂雪劍法！
    寒曦心中一驚，動作自然而然地滯了一滯。
    電光火石之間，鋒利的劍芒已近在咫尺，然而，就在這一刻，那人卻生生停住了長劍。隨即，突然收劍，抽身飛退。
    她隻是片刻出神，立即縱劍要追，卻聽南宮傲輕喚一聲：“寒曦！”她頓時又是一驚，心裏首先掠過的就是蘇暖陽蒼白的臉色，於是急忙止步，回身向兩人掠去。
    這時煙霧正自消散，寒曦一過去，便看見那人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在薄薄霧氣中閃耀著跳躍的陽光。
    蘇暖陽倚坐在椅子上，神情虛弱，卻淺笑盈盈地看著她。
    她有些不敢置信，轉眼去看神色疲憊的南宮傲。南宮傲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
    寒曦再一次迎上蘇暖陽的目光，視線再也無法移動分毫。她下意識地牽了牽嘴角，似乎想要笑，但不知為什麼，眼裏卻又有一種熱辣辣的液體要湧出來。狂喜與感動同時充斥在心頭，她從來不曾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情緒，一時之間，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蘇暖陽的手臂微微一動，像是想要去拉她的手，卻隻是快速地蹙了蹙眉，隨即目光裏流露出抱歉的神色。
    寒曦再也無法忍受，俯下身去，輕輕抱住了他，將臉埋在他肩頭，一動不動。
    蘇暖陽溫柔地蹭了蹭她的發鬢，低低地道：“沒事了，我在這裏。”
    **
    煙霧散盡的時候，地上三個男人都斷了氣，花不語不知所蹤。
    蘇暖陽雖是醒了，卻極度虛弱，不能行走。南宮傲使了項東去通知項南等三人，備下馬車，過來接了他們，便打算立即上路。
    雖然敵人的一場伏擊已被他們擊退，六盤縣也有幻月樓的下線，但南宮傲與寒曦略一商量，始終認為這裏不安全。
    蘇暖陽一直以為自己還在飄香樓，但這間刑房其實卻是在飄香樓左近的一處大宅內，所以，他們也無法從飄香樓下手尋得線索。其次，敵人既然先到這裏，可能還有其他的埋伏，如今他們傷病疲累，隻怕很難再抵擋住下一輪襲擊。再者，那神秘的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來頭，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盯上他們，始終令人毫無頭緒。
    而且，祁老二等身死，自然是因為被滅口，可是，花不語卻被救走了！她是有什麼來頭，地位竟然會在點蒼護法之上？
    “莫非是……”南宮傲沉吟著說了半句，忽然有些奇怪地向兩人各看一眼，打住話頭。
    “什麼？”寒曦不解地追問。
    南宮傲盯住她，緩緩地道：“雪、月、風、花……”
    寒曦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醉花苑？”
    南宮傲答道：“我也隻是猜測而已，——從他的描述之中……”說著看了蘇暖陽一眼，眼神之中隱隱有調笑之意。
    蘇暖陽身上無力，是以一直默不作聲地在聽，這時微微一愣，立刻反應過來，不由失聲道：“這麼說，飄香樓原來竟是……竟是……”他有些尷尬地向寒曦一瞥，卻迎上她了然的目光，心中稍定，但“青樓”二字，無論如何仍是說不出口。
    眾所周知，醉花苑正是由青樓組織。因此，飄香樓既是青樓，蘇暖陽所遭遇之事，便極可能與醉花苑有關。
    寒曦伸手探了探他額頭，雖然還有些熱度，卻已不再那麼燙手，於是微微一笑，溫言道：“你連大街也沒上過，怎會知道那是青樓？自然是比不得那些常來常往的人。”
    這話一說出來，蘇暖陽自然眉開眼笑，南宮傲卻甚是無趣地“嘖嘖”兩聲：“誰常來常往了？要不要這樣厚此薄彼啊！我可什麼都沒說。”話雖如此，臉上卻仍是淡淡的笑意。
    寒曦睨他一眼，輕輕一笑，並不接話。蘇暖陽在生死之間走了個來回，她卻是在大悲大喜之間走了個來回。經此一事，她已暗暗下定了某種決心。過去冷心冷情的日子固然毫無牽絆，但此刻，有了目標的人生，突然間變得鮮活起來。
    南宮傲極少見她笑得如此生動，即使明知隔著麵具，還是忍不住為之心動。
    她為蘇暖陽而焦急、心痛、難過、憤怒、喜悅……她的劍為蘇暖陽飲血，她的心為蘇暖陽跳動，她的目光永遠關注著蘇暖陽，她的言行永遠維護著蘇暖陽……
    他應該為此吃醋難過的，但是，此刻看到她真心的笑容，他又覺得比起心中的欣然與快樂，這點小小的難過實在微不足道。
    原來，隻要能讓她歡笑，那麼，一切都是值得！
    寒曦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沉吟著又道：“醉花苑難道也參與了五幫六派的聯手嗎？可是那女人又說她不是想找尋龍玉，那麼，她參與此事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
    她一邊說，一邊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黑衣人。他所使的無疑是聖雪宮的狂雪劍法，而聖雪宮裏能將這招“飛雪折梅”使得連她也無法招架的人，隻有……
    但是，那個人怎麼可能會參與這些事？
    此外，那人剛才明明可以傷她，卻突然收招飛退，這又是何用意？是因為恰好已經得手？還是因為，他分明就是故意使出這招，讓她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