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各自神思不屬，忽聽外麵又傳來一聲急報：“啟稟幫主，山下官兵已經和天字堂地兄動上手了！”
    眾人皆是臉色一變。穆潛龍急問：“形勢如何？”
    “對方不由分說，先是一陣強攻，但天字堂仗著地勢有利，將他們擋了回去。這時雙方正在僵持。”
    “傷亡如何？”薑椿法問。
    “我幫中弟兄折了十三人，傷了數十人，但對方更吃虧些。”
    穆潛龍臉色凝重，舉步向外走：“我們去看看。”
    “穆幫主！”蘇暖陽喊住他。
    穆潛龍回過身來，歎了一聲：“蘇公子，我們算是不打不相識，若換作往日，穆某便交了你這個朋友。但是，你也看到了。官兵忽然大舉來犯，我飛龍幫今日恐有大難。不過蘇公子且放寬心，你們不是我幫中之人，若是尋得機會，我定當想法子送你們下山。”
    “穆幫主誤會了。”蘇暖陽正色道，“若是幫主願意結交我這個朋友，那麼我願留下與貴幫共抗強敵。”
    “這……”穆潛龍猶豫。
    “怎麼？穆幫主看不起我？不願與我做朋友嗎？”蘇暖陽故意相激。
    “不！穆某絕無此意！”穆潛龍霍然抬頭。
    蘇暖陽笑眯眯地點頭：“那不就成了？”
    穆潛龍卻認真地道：“既然當你是朋友，更加沒有理由讓你留下犯險！”
    “不，有理由！”蘇暖陽也認真地道。
    “嗯？”
    “既然是朋友，你是不是應該滿足一下朋友的小小願望？”蘇暖陽眨眼。
    “呃……”穆潛龍猶豫一下，答道，“蘇兄弟若有何願望，我自然應當盡力滿足。”
    旁人看不出來，小安子卻在心裏暗自翻了個白眼，主子這個表情，他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一副下套子的模樣。
    果然，蘇暖陽搖頭晃腦地道：“我這個人啊，身體不好，總怕自己活不長。所以，我曾經許下願望，在世之時，定然要有吃就吃，有喝就喝，有玩就玩。這次出來行走江湖，原就是想多長長見識，所以……”他笑眯眯地看向穆潛龍，“你完全有理由讓我留下！”
    “你……”穆潛龍語結，蘇暖陽卻立刻又道，“即使你不願我留下，我還是會留下。因為，我絕對不會錯過這麼好玩的熱鬧，這才對得起我不太長久的生命呀！要是世上沒什麼熱鬧可看，人生該有多麼無趣，對不對？你若是強要我走，那就是要讓我有限的生命變得無趣，這樣即使我死了，也死得不開心。所以呢，你還是應該讓我留下，這樣呢，就算要死，我也能做個開心鬼，這樣才算是對得起我對得起朋友，你說是不是啊？”
    穆潛龍被他說得啞口無語，明明知道是歪理，卻無可反駁，隻得張大了口，愕然半晌，最後哈哈大笑：“好好好！能夠交上蘇兄弟這樣的朋友，是我穆某的福氣！”說著伸出大掌去拍他肩膀。無論蘇暖陽說的是什麼歪理，但他甘願留下共抗強敵的心意卻是很明確的。
    蘇暖陽臉上笑眯眯的，心裏卻暗暗叫苦。他向來體弱，被穆潛龍大掌一拍，幾乎有些承受不住，但知道這是對方表示親熱的方式，隻得咬牙硬受了。
    幸而穆潛龍隻是拍了兩下便即收手，隨即問道：“蘇兄弟，我這就要下山去看看，你可要同去？”
    蘇暖陽瀲灩生輝的鳳目中光影微微一閃，旋即一聲輕笑：“敢不從命！”
    **
    眾人再次經過飛龍淵時，蘇暖陽等發現，索道上已經又掛了另一個吊籃，隻是比被寒曦斬落山崖的那個小得多。之前那個至少一次能夠容納十數人，這一個卻僅容五人，想來是備用之物。
    蘇暖陽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穆潛龍，卻見他臉上完全絲毫不以為意，仿佛之前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這一來，也不禁暗自佩服他的氣量。
    過了飛龍淵，剩下的山路雖然陡峭，卻再沒有什麼險隘之處。眾人施展輕功一路飛奔。因為趕得急，都是全力施展，這樣一來，高下立見。
    小安子落在最後，往前是肖渡與薑椿法。這三人其實輕功相差不多，小安子年紀雖小，卻還能堪堪追上飛龍幫兩位堂主。
    再往前是穆潛龍。輕功並非他的長項，但他身形較常人高大，能夠將輕功練到這地步，也算是極為不易。
    寒曦與蘇暖陽本應是客，這時卻反而走在前頭。而寒曦自從與蘇暖陽一道，總是在前開路，因此又比他快了幾步。
    穆潛龍對兩人的身手原已心中有數，這時一見卻又吃了一驚。蘇暖陽一直在他五步之遙，顯然是敬他是主，不想快他太多，令他失了臉麵。但就是這五步，他幾次全力提速，卻始終不能再拉近。而寒曦又在蘇暖陽之前五步距離，她走在最前，顯然是為了提前感知危險，為眾人開路，因此，必然也沒有盡全力施展輕功。
    這兩人的輕功究竟是該有多麼高明？如此頂尖的高手，饒是他身為飛龍幫幫主，卻從未聽聞過，這兩人究竟又會是什麼人？
    穆潛龍終究是光明磊落之人，這些疑問隻是在心頭一閃而過。隻不過，想想之前在山上的情形，他不免暗自拭了把冷汗，慶幸沒有與這兩人成為敵人……
    **
    到蘇暖陽等之前下車之處，廝殺之聲已經隱隱傳來。從這裏開始往下走，便是可通行馬車的道路。這一段路，是飛龍幫要守的第一道防線。
    蘇暖陽上山之時，還是白天，但這時，天色已經昏暗了。眾人行不多久，轉過一個路口，都齊齊地吃了一驚。
    隻見漫山遍野，火把點點密集，雙方各有一兩百人正在混戰之中。原來，就在眾人下山之際，官兵已經發動了第二輪攻擊。
    餘春明正在一處高地督戰，見穆潛龍來到，急忙過來參見。
    穆潛龍一擺手，止住他的大禮：“怎麼樣了？”
    餘春明臉色鄭重：“攻勢十分凶猛。”
    “能頂住嗎？”穆潛龍的目光緊盯住戰場。
    餘春明沉聲道：“目前尚能支撐。但據我方之前得到的消息，對方的人數遠不止這麼多，隻怕……”
    話未說完，山下又遠遠傳來一片衝殺之聲，眾人放眼去，不由都變了臉色。隻見火光點點，如潮水般湧上山來，少說也有兩三百人。
    餘春明恨恨地一跺腳：“真是要將我等趕盡殺絕麼！”說著嗆然拔劍。
    “且慢！”蘇暖陽驀然開口，“以少擊多，實為不智！”
    餘春明這才發現他也在，不由一愣。
    “不錯！”穆潛龍也道，“餘堂主，對方人多，以硬碰硬隻能吃虧。先叫弟兄們撤回來吧！”
    “撤回？”餘春明恨聲道，“就是撤回我也要先討回些本錢！”說著飛身躍下山去。
    穆潛龍何嚐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攔他，轉首吩咐道：“薑堂主，讓弟兄們往山上撤。肖堂主，你率地字堂在山腰做好接應，守住第二道防線。”
    薑、肖二人應聲而去。即刻便有人吹起撤退的號角，飛龍幫眾向來訓練有素，一得號令，立即開始有條不紊地向山上退走。
    蘇暖陽“嘖嘖”稱讚道：“飛龍幫能夠成為北方第一大幫，果然是名不虛傳。”
    穆潛龍搖頭苦笑：“說起來我飛龍幫能有今日，還要拜官府幾次圍剿所賜。”
    昏暗的暮色裏，蘇暖陽的表情看不分明，似乎聽到他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沒有說話。
    小安子忽然“咦”了一聲，指著山下的混戰道：“主子，你瞧！”
    蘇暖陽等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仔細看了一會兒，也微露詫異之色。原來，時明時暗的火把照耀之下，一個深紫色的身影也在與官兵拚殺之中。隻是，這人比起身邊的飛龍幫眾，武功實在高出太多。正因如此，他身邊所圍的官兵也比旁人多出幾倍，而他似乎正護著身邊另一人，所以左衝右突，仍然無法突圍。
    “是南宮傲。”寒曦淡淡地道。
    “不錯，是他。”蘇暖陽也點頭，“沒想到，他竟沒有下得了山去。”
    “看來，對方是不打算放過山上的任何一人。”寒曦又道。
    蘇暖陽凝眉不語。
    穆潛龍虎目怒睜：“欺人太甚！即使我飛龍幫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但山上還有數百老幼婦孺，難道他們也統統該死麼？”
    說話之間，飛龍幫眾已經撤回大半，但仍有負責殿後掩護的數十人還在苦苦支持。這時，後來的一批官兵已經追上，霎時間飛龍幫撤退的速度便緩了下來。
    這些官兵似乎分外凶殘，竟像是完全沒有要留下活口的意思。有的幫眾已經重傷或不支倒下，官兵們卻還要補上一刀，非要致死不可。
    蘇暖陽與穆潛龍仔細看得片刻，都是臉色劇變，不約而同，一起飛身而下。
    “主子！”小安子大叫一聲，已經不及阻止。他雖然見識不凡，畢竟年紀尚小，長在深院，平生哪裏曾見過如此慘烈血腥的廝殺？早就嚇得腳軟，這時見蘇暖陽想也沒想地衝了出去，一下子更是六神無主。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一按，一抬頭，對上寒曦鎮定的目光。
    “你隨他們回去，我去幫他。”她不容置疑地吩咐，暮色中眼神晶亮。
    小安子已經快要哭出來：“寒曦姑娘，你，你一定要護著主子平安回來！”
    “你放心！”她語氣堅定，有力地在他肩上拍了拍，轉身頭也不回地去了。身後留下小安子帶著哭腔的喊聲：
    “姑娘，你也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