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千眯著眼窩在榻子上小憩，身邊是新來的婢子，是琅千自己給取的名，叫小綠。那姑娘來到七王府不過半個月，這會兒正給榻子上的琅千打著藥香爐，點了有些年份的沉香木，馥鬱的很。
    隻是那執扇的素荑，時不時顫了兩記，這般動作自然是被琅千看在眼裏，便是問她，怎麼。
    小綠被這話問的一哆嗦，扇子險些掉在爐子上——這要她怎麼說？！昨兒個已經問過比她早來個半年的姐妹，問的是七王爺有沒有孿生的兄弟，各個都說沒有聽說過，柴房的大姐還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告訴自己，七王爺是老夫人的獨生子，要不是老夫人這會兒搬出去，七王爺沒當家的時候不要太寵。
    還不是她不聽領班姐姐的話，半夜三更跑後院子去看那些螢火蟲，結果在那英石假山後頭見了一模一樣的兩個王爺，瞧那樣子似乎在飲酒對弈。她一時愣了神，回過勁來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噴嚏，便聽得那頭傳來七王爺略含怒意的一句“誰”，嚇得姑娘急急忙忙閃到假山另一側——待她再探出腦袋，竟然連人帶桌子一同消失了！
    “奴婢該死……是奴婢一時走神……”垂著腦袋，死死地攥著手裏頭的扇柄，官話套話先丟了再說，難不成還真要她瞪大個眼珠子問琅千這些天王府裏頭是不是鬧鬼？
    再說，她才剛來這七王府沒些時日，主子的性子都沒摸透，萬一說得不得當了，她可不想被打包送回老家！
    不過好在琅千無意為難，隻是擺了擺手要她下去便是，見她躊躇著不動作，曉得還沒緩過神，便好言許了句無礙，這人才戰戰兢兢地抱著爐子退下。
    “在下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日擾了你我約會的人，應該就是她了吧。”
    聲音來自於半空中，聽著有些飄渺，覺察不出方位和角度。琅千抿唇一笑，“本王要求的事情呢？”纖指端了青花盞子，裏頭泡著含苞的白荷，剛端到嘴邊，便聽得“吧嗒”一聲，一枚金錢鏢又穩又準地砸中杯中花朵，而那茶珠飛濺起來，恰好沾上了琅千的睫毛。
    “既然是你交待下來的事情，又怎會無功而返？”
    話音一落，一束用藏青綢布紮好的發絲飛到琅千手中，以削發代剜首，是西冥山人行走江湖的規矩，那聲音繼續道，“你料得沒錯，馮家的錢莊果然夥同西口那群蠻子做假幣交易，而且前些天死在運河裏的無頭女屍，也就是馮大成的結發妻子，胡青桑說就屍體的樣子死了得有個十來天，恰巧馮大成五天前娶了那蠻子家的小女兒。”
    榻上之人挑了挑眉，似乎不是很在意這般枝節，“用的袖裏箭？”自然指的是殺馮的利器。
    “當然不是，馮大錢莊的一把手，自然應該死在銅錢眼裏頭比較妥當，金錢鏢足矣……當然不是你杯子裏頭那一枚！”
    琅千也不去撈那杯底的暗器，自顧自抿了一口茶水，淡然自若，“若是馮大成的血敢髒了我的茶，你就該掂量掂量自個兒的腦袋了。”
    “所以，我們還是討論討論剛才那個小姑娘比較好，”那聲音漸行漸近，似要挨著那涼亭頂子的時候，隻見閃過一道身影，等落定，才見這人身著棗紅色裋褐，綰了個高馬尾，熟門熟路地挑個挨著琅千的石凳子坐了，“我猜，那姑娘給嚇得不輕。”
    琅千瞥了一眼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擱了手中的盞子，“小綠雖說來王府沒多久，但做事上瞧得見，是個守本分的孩子。”
    那人聽罷朗聲笑了起來，琅千嗔了他一句“大白天的發什麼神經”，“王爺的意思是——這姑娘嘴足夠嚴實，該不會把你我的事到處亂講對吧？”
    榻上人“唰”得白了半邊臉，“我同你之間清白的很，能有什麼事情叫他人嚼耳根子？！”
    “是是是，清清白白，好比那西冥山上的白雲……”
    “南陳！”發白是半邊臉還沒緩過色來，另外半邊就給氣得發了紅，見琅千這副模樣，另一頭自然是樂得前翻後仰，“玩笑適可而止！”曉得自個兒臉色不好，還瞅著另一張一模一樣、卻滿是壞笑的臉，於琅千而言，絕非舒心的事情。
    南陳也算知道，再鬧過兩分必然要氣著對方，便止了笑聲，正經了語氣，“馮大成這案子，算是結了，該滅口的也就滅了個幹淨，但西口那群蠻子，不好收拾，”見琅千也是點了腦袋讚成，“絕不會隻看這一個‘錢’字——對了，九王爺那邊消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