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陽光來的那麼遲，以至於幼芽因為沒有溫度而死去；雨水來得那麼晚，以至於大地因為沒有甘露而幹涸。
    生命一旦逝去，很多事便再也無法補救。
    所幸太陽總會升起，甘霖總會到來。
    1121年夏其塔拉和沙漠
    書自安娜妮卡”
    醒來的時候，山洞依舊那樣昏暗潮濕。洞外的光亮告訴安娜已經天亮。
    她往前看去，巨狼和少年依舊臥在一起。
    因為補救還算及時，少年似乎暫時沒什麼危險。就是褲子上的血和結痂的疤痕看起來極其駭人。
    安娜站起來，側身跪坐了一晚上讓她腳麻。她扶著牆壁慢慢走出去。
    陽光正好灑在洞外一片平整的地上。安娜站在那兒，山風和陽光讓她頗為享受。
    很多年前她就喜歡站在有陽光和風的地方，閉上眼睛去感受來自自然的溫暖與涼爽。在自然的調和下，這兩者並不矛盾。
    那時候她不是孤身一人，她是有人陪伴的。
    褐色的，大大卷起的長發，蓬鬆甚至不像女巫的淡青色長裙。那個人不喜歡靴子，她總愛赤著腳，所以安娜很多時候都追在她身後讓她穿鞋子，可惜始終無果。最後安娜幹脆放任自由，再不管她穿不穿鞋，隻是從那天開始，家裏的青石地上就鋪上厚實暖和的獸皮——是的，不是獸毛編織的地毯，而是比其貴上幾十倍的，被很好地芳香處理過，柔軟舒適的獸毛。
    事實證明安娜的決斷是正確的。她是多麼喜歡在獸毛上打滾，然後拉著安娜一起來，最後她們擁抱著睡在沙發邊上，或者桌底下。像是一對小姑娘，就像她們沒有活過讓人慚愧的年歲。
    深呼吸幾口氣，以便趕跑那些要命的回憶，安娜又走回洞裏。
    巨狼已經醒了，睜著他血紅的雙眼，幽暗的空間中就像兩枚會發光的血紅色寶石，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可惜安娜從來不是會被嚇到的那個。
    她看著巨狼，依舊停在昨晚她所在的地方。
    “能告訴我是誰攻擊你嗎？”
    “你想給我報仇？”巨狼發出嗤笑。
    安娜毫不吝嗇自己的白眼：“別太自戀，回答我的問題。”
    “哈！自大的女人！”巨狼甩甩尾巴，他轉頭去蹭巴特曼的腦袋，“一群無知的獵狼人。”
    “你不像會被獵狼人成功得手的狼。”安娜抱著胳膊。
    巨狼轉頭瞪她，似乎有些懊惱：“他們的武器有魔法！該死的魔法師，該死的……灰女巫！”
    “什麼？”安娜眯起眼睛，“什麼灰女巫？”
    “擁有白女巫氣息，使用的也是白女巫的魔法，但是卻無比惡毒，完全不比黑女巫差。”巨狼憤憤吐著氣，下一刻卻發現女巫站在自己麵前。
    “那是什麼魔法？就是你昨晚吐出來的那個？”
    她麵無表情。
    巨狼呲呲牙：“也許是，誰知道呢……嘿！你在幹什麼！”
    安娜充耳不聞，她站在那團黑糊前，一晚的沉澱讓那玩意表皮堅硬。女巫費了一番力氣才弄碎堅硬的表皮，內裏的液體流出來，看起來沒那麼粘稠，但是更臭也更惡心。
    巨狼不找邊際用尾巴掩住少年口鼻。安娜卻像沒嗅到那惡心味道。她用食指接過一點那液體，兩指搓揉後放到鼻尖嗅嗅。
    是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巨狼看見女巫露出一種堪稱糾結的神情。
    她眼底有笑意，但是驚愕和痛心也不少。之後女巫在憤怒，從她顫抖的肩膀能看出來。可是再後來她眼睛紅了，過度的悲傷讓她看起來似乎不太好。
    最後，女巫恢複平靜。
    她走到巨狼跟前，她蹲下來，平視巨狼的眼睛。
    “你知道那些獵狼人來自哪裏嗎？或者你知不知他們還有用什麼詛咒，不是約……那個灰女巫留下的其他的詛咒。”
    巨狼沉默一陣，“他們身上有南方苦艾的味道，應該是從更西邊的森林過來。”
    “南方苦艾……南方苦艾……”安娜失神地叨念著，她站起來，幾乎是雙眼無視拎起她的包。
    “女巫！”巨狼叫住她。
    安娜回頭看他，巨狼衝她低頭：“感謝你的幫助。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會出現在你麵前。”
    “哈……”安娜笑出聲，聽上去那麼疲憊，“我才應該感謝你。”
    說著她往洞口走去，快要觸到陽光時，她突然回過頭，巨狼依舊仰著腦袋看她。
    “我不希望有一天這個人再尋找你，”女巫冷著臉說，“他愛你超過你的想象。如果你希望他為你誕下子嗣，你可以去南方的島嶼尋找沒有王冠的精靈王。”
    “那麼我該如何找到你？”巨狼卻問了這麼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玩意。
    安娜甚至想都沒想，“克裏斯頓多諾克，最遙遠的西方，接近海洋但是看不到大海的地方。”
    顯然巨狼聽過那裏，他眯起眼睛，之後閉上眼睛，轉過頭靠著懷裏的戀人。
    安娜轉身離開，沒有再多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