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瘋狂地衝入大街小巷每一個角落，拖出那些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的屍體，燒、殺、掠、奪。
    這不是我的決定。
    在我之上，有一個更加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影子，他就是我的父王蕭武帝蕭武。盡管他不在這片戰場上，他卻無時無刻不監視著他兒子蕭盡然的一舉一動，左右著戰局的走勢。
    很無力，是吧，我終究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木偶，一個勝利的木偶。
    穿過瘋狂的士兵，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走。
    趙宮。
    已經八年沒有回來了，趙宮中的一草一木一走一道，仍然是那麼的熟悉，仿佛就像昨天才剛剛離開一般，我仿佛能看見我和趙傷兩個矮小的影子在走道上追逐戲弄的場景。
    我策馬狂奔在趙宮的走廊之間。
    下人和宮女好像睡著了一般，靜靜躺靠在走廊邊、屋簷下、過道中。
    那場景，安靜得幾乎讓人心碎。
    我靜靜驅馬行走在橫七豎八的仆婢下人之間，小心翼翼不踩疼吵醒他們，我驅馬徑直來到趙王的書房，門上靜靜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宣示著這裏的主人很久沒有出去過。
    就像要拜見一個很久未見的老朋友般，我輕輕推開了房門。
    趙王背對著我躺在他的椅子上，一言不發，就在那一瞬間我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像就在昨天，他還拉著我的手笑嗬嗬地要把趙悲許配給我。
    我下馬，安靜地單腿跪下向他行了一個大禮。
    “趙叔叔，早安。”
    他艱難地轉過椅子冷冷地看著我，與瘟疫的纏鬥幾乎耗盡了這個老人最後的精力，讓他八年前炯炯有神的雙目都顯得黯淡不堪。
    “盡然，你來了啊。”
    那個蒼老的聲音，依稀還有昨天趙叔叔的音調。
    我恭恭敬敬地道：“小侄奉家父之命，特來收編此城，不當之處，還請趙叔叔多多包含。”
    “好、好、好，好，好得很，好得很啊，咳咳……”他猛烈地咳嗽起來，一股鮮血噴出了他的嘴染紅了雪白的牆壁，他卻渾然不覺，喃喃自語道，“早在八年前，我就覺得你這小子為人踏實、又務實，以後必成大器，果然，哈哈，嗬嗬，咳咳，咳咳咳咳……”
    我仍然半跪在地下恭敬道：“趙叔叔過獎了，隻是不知道趙叔叔有何遺願，隻要提出來小侄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一定為其實現。”
    他慘然道：“隻是不知六年前本王與世子定下的許配之約，還作數否。”
    他是要求我放過趙悲，為趙氏的血統留下最微薄的傳承。
    我心中在那一瞬間竟有些戚戚然，不過很遺憾，父王給我的密詔是：
    天衛破後，姓趙者，格殺勿論，切記。
    “家父有令，小侄怒不能從命。”
    趙王失望的表情油然而生。
    “奧，那老朽別無遺憾了。”
    他轉過椅子背對著我。
    “老朽累了，要睡上一會，請賢侄出去吧。”
    我牽馬走出書房，順手帶上了房門，在門被關上的最後一刹那，我聽見了趙王悠遠得仿佛來自遠古的聲音：
    “盡然，這些年不見，你長成一個可以獨當一方的七尺男兒了，老朽替你的父親高興得很。”
    我靜靜關上房門。
    就讓趙王這樣，永遠地沉睡下去，不要打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