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少佐，您沒事吧？”鈴木見狀問道。“沒事。”高木說完，驀地抬眸看見鈴木擔心的神色，開口道：“不必總是這麼關心我。”
    “呃…”鈴木低下了頭：“抱歉，高木先生，我會改正的。”
    高木喝了口茶，又說：“我這裏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鈴木調整了下情緒，“您盡管吩咐就好。”
    高木神色平靜：“你去查一下陽城裏姓程的大戶人家，一定要詳細信息。”
    所有的熱度盡數褪去，所有的情緒全部被抽空了似的，這突然的轉變讓鈴木一時反應不過來——但最終，還是像往常一樣，靜靜地回答道：“是，少佐。我這就去辦。”
    從辦公室出來，鈴木始終是低著頭，手緊緊地攥著。
    ——我果然，還是恨你的。
    ——我果然，還是不應該喜歡上你，從當初我偷饅頭吃被你抓到時我就應該知道的。
    “咚。”突然，鈴木撞上了一人。
    “喂，你！走路沒長眼嗎？還不快給少佐道歉！”鈴木聽出這是雪名晨身邊的人的聲音，那他撞上的就是雪名了，本該馬上就道歉的，可是他不知怎麼了，仍舊低著頭，一言不發。
    “混…”那人剛要繼續罵下去，雪名擺了下左手，示意其不語。
    他注視著鈴木，眸色很沉，看不出情緒。
    半晌，他繞過鈴木，頭也不回地走了。
    ——————
    用過了早飯，佑泉開始一件一件地觀賞高木弄進來的那些瓷器——說是觀賞，其實也就是看看，雖然從前自己的家裏也有很多，但都是好虛榮的父親胡亂買回來的高價位的當擺設的東西，並不是為了收藏，佑泉對這些東西也不怎麼感興趣，但此刻看著這些高大的物什，伸出手撫摸著那上麵的花紋，不禁為製造者技藝的高超而感歎。然而在感歎之餘，一種想法油然而生：原本是文化源遠流長的東華，原本是一個文明古國，即使從前的統治者腐敗無能，百姓的生活也還沒困苦到現在的地步，日和帝國主義肆意地侵略，燒殺搶奪，無惡不作，他去尋找食物的時候就見到過有人因為不願為日軍提供物資而被打得死去活來最終還要在胸前掛上“我是奸商”的牌子，捆綁著雙手跟在日軍的車子後麵邊跑邊喊：“我是奸商！我是奸商！”……
    家道中落後，佑泉就開始以乞討為生，實在討不到東西吃，就自己到處去找，最慘的時候整整三天沒吃東西，隻是渴了就去城中那條濁河裏用手舀點水喝——鬧過幾次病，好在自己命大，都挺了過來。
    因為身處那樣的狀況，所以當高木出現，把他帶回家裏給他吃給他喝給他穿時，他隻是起初抗拒，最終還是接受了。
    ——以自己現在的行為，在旁人眼裏，算是叛徒了吧。佑泉想。
    厭倦了麵對這些瓷器，佑泉起身下樓，正好看見美淑在那裏侍弄花草。他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看著美淑拿著小鏟子給花鬆土。
    “程先生，有什麼事嗎？”注意到佑泉的注視，美淑轉過身，問道。
    “啊，沒什麼…美淑小姐，你能告訴我一些有關高木先生的事嗎？”
    美淑一愣：這人不是和高木先生關係很好嗎？怎麼…
    “您叫我美淑就可以了。高木先生啊，他是軍隊的少佐，父親是上任司令，這次來東華，高木先生本是不願意的，因為家裏還有需要照顧的人，再加上高木先生本就不讚同皇族的做法，不過這是老爺的意思，高木先生是很孝順的人呢。不過在平常生活裏，總不見他與誰十分要好，大家不是叫他‘少佐’就是叫他‘高木先生’——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沒聽過誰叫他‘川’呢…您是高木先生第一領回家裏的人，說實話看到您時我們都很驚訝，心想高木先生怎麼還帶了個乞丐回來呢…啊，非常抱歉！程先生，我，我沒有惡意的…”美淑看來已經和佑泉熟絡了，打開了話匣子。
    “沒事的。你接著說吧。”佑泉並沒有生氣，因為自己真的是乞丐，幹嘛還不讓別人說呢。
    “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高木先生一部分時間在工作，一部分時間自己呆在屋子裏，別看我每天都能看著他，但實際上相處的時間很短的。您要是想知道些別的，可以去問問管家穀山先生，他跟了高木先生好多年了，原本就是在老爺家裏工作的。”
    “不用了，謝謝你，美淑。”佑泉一笑，如花的容顏讓美淑久久不能回神，等佑泉都已經起身上樓時她才想起來回答：“沒…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
    語罷，她的神色竟有些哀傷：“這孩子…若是知道了那件事，得多麼傷心啊…”
    ——此刻的自言自語，竟是一語成讖。
    夜幕剛剛落下的時候，高木就回來了，佑泉有些驚訝為何他總是這麼早就結束工作，不過看美淑她們仍舊是一如既往地問候著他，好像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樣子。“秀原，我回來了！”高木進了家門就看見佑泉在那兒觀察架子上的酒，他走過去，在佑泉將要離開這裏到樓上去之前伸出長臂抱住了他。佑泉以為他又要問自己今天有沒有想他，正在考慮該怎麼和他頂嘴，卻聽那人在頭頂上方緩緩道：“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這是佑泉沒有料想到的，他隻能站在那裏，在高木的溫暖的懷裏，一動不動，不知該如何作答。
    高木僅僅是抱了佑泉一會兒就放開了，他從架子上拿起一瓶酒，朝佑泉晃晃：“要不要喝？”
    不知他今天怎麼了，神色竟有些落寞。
    “我才不要。”佑泉轉身欲走。“別走呀，該吃飯了。”高木拉住他，又把酒放在桌子上，起開瓶蓋給自己倒了一杯。佑泉坐在桌前，看著高木的一舉一動，忽然想起那些瓷器的事，便開口說：“別以為你把房間占用了我就可以和你睡在一起，今晚我睡沙發。哼，你的做法還真是卑劣至極。”
    “卑劣？”高木喃喃了一遍，又喝了口酒，再無言語。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不過很快，佑泉就發現每當高木喝下一口酒後就會有意無意地瞥自己一眼，說不清是什麼意味。這樣的次數一多，佑泉終於受不了了：“你那是什麼眼神？！是瞧不起我嗎？啊？”
    高木又喝了口酒，淡淡地看著他。
    佑泉突然拿過高木麵前的酒杯，將裏麵的酒一飲而盡，又覺得不夠似的，拿起酒瓶粗魯地重又倒滿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高木看得呆掉。
    “你看什麼看啊嗝…我嗝…也是嗝…千杯不醉的嗝…嗝哼…”佑泉站著，一隻手握著酒瓶，一隻手舉著杯子，眼睛死命地瞪著高木。
    見高木不語，佑泉以為他不信，就把杯子往桌上一撂，直接嘴對著酒瓶喝了。高木趕緊起身阻止，可佑泉已經喝下了大半。“咕咚…呃…不要嗝搶！我嗝的！嗝！”佑泉一麵推開高木，一麵又睜著早就迷茫的雙眼仔細地看手中的酒瓶：“這嗝…什麼破酒…嗝度數嗝太低嗝…”“秀原，把酒給我，聽話！”高木說著就要去搶。
    “我才不要聽話！”佑泉大喊道，隨手就把酒瓶甩了出去。
    “啪！”碎片滿地。
    佑泉安靜下來，呆呆地看著那些玻璃，好久，才又“嗝”了一聲。
    佑泉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誘人，高木隻覺得有一股火在身體裏上上下下地亂竄——然而理智最終勝利，他攥緊了拳頭，努力讓自己平靜。他一隻手放到佑泉的肩膀上，又沉聲道：“美淑。”
    早已準備好清潔物品的美淑連忙答應，再抬頭隻見高木已經帶著佑泉上樓去了。
    因為剛剛闖了禍，佑泉的酒醒了一半，不敢再任性，隻乖乖地跟著高木。
    誰知到了屋裏，高木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摟著佑泉睡床上，而是自己躺到了沙發上。看著佑泉疑惑的眼神，高木回答道：“你睡覺時亂動。”
    佑泉臉一紅，心想不會吧難道這個問題自己這麼多年都沒發現？——想著種種不雅的睡姿可能都被他悉數看了去。。。那可真是要羞死人了。。。
    “睡吧秀原，時候不早了。晚安。”高木摁了主燈，隻留那盞床頭燈。
    許久，佑泉沒說話，大概是睡著了。
    高木在對他而言狹窄不已的沙發上縮著身體，心裏想著：開什麼玩笑，要是這種時候還和他睡在一起，自己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呢！
    ——那樣美好的孩子，怎叫他忍心去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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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佑泉是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的。
    長期的軍事訓練及過人的警覺性使高木一個激靈立馬從沙發上直起了身，卻又在下一個瞬間瞧見床上安睡著的佑泉，不由得放輕了動作，盡快拿起電話，輕聲道：“喂？”
    ——“你說什麼？鈴木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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