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清早，六點半。
    天空一碧如洗，陽光十分灼眼，明晃晃的，籠罩著殘夕城。同樣照耀著一家不知名的小醫院。
    “姐，”萬葉落打了個哈欠，“今天你還是不去上學？”
    “上什麼上啊，我昨天也沒去上學好不好？我有強烈的預感，萬悠荷開始行動了。我不能明目張膽地和她麵對麵，私下裏看看她要幹什麼。她已經放走了我們班除我外所有人的靈魂。下一步，大概就能看出失去靈魂者的脆弱了，然後估計就要去做靈魂交易了。”朵嫣望著湛藍湛藍的天空，歎了一口氣。
    “韻沒有靈魂就一定不是千雪，可她為什麼不僅可以看見人類原本應該不可能看到的、我們變成的黑貓，而且還能聽懂我們的話啊？”
    朵嫣沉默著。
    萬葉落歎了一口氣，換了一個問題：“萬悠荷要是對韻出手，你怎麼辦？”
    朵嫣看了看萬葉落的臉，說：“那就不要讓萬悠荷出手，失去靈魂一段時間之內還沒有事，隻是不能人格崩潰。我們變成黑貓在教室邊上的草叢那裏監視她，一旦她有所行動，我就做出結界保護我們班的同學。”
    “為了人類，跟萬造反，你值得嗎？”萬葉落臉上是一種朵嫣形容不出來的表情。
    “值得，不值得，到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朵嫣想起在雨中萬悠荷對她說的那句“你給我好注意自己的陣營，不要以為自己就可以救那群笨蛋，假如你站在他們那一邊，我就會在萬之前，除掉你”不禁覺得十分諷刺。一邊是野心、黑暗、鬥爭、仇恨，一邊是理想、光明、和平、情誼，萬悠荷的選擇是前者而不是後者，隻是因為自己是夜。而她的選擇是後者，朵嫣並不覺得自己是叛徒，相反，這讓她的的心裏舒服了很多，或許這就是她選擇後者的理由吧。
    “你們一直都在醫院？”在這一對姐弟坐在凳子上望著天時，韻醒了過來，伸了個懶腰。
    “不是。我們昨天沒來。”萬葉落輕輕地說。
    昨天他們回了內核一趟，萬悠荷並沒有把他們站在韻在這邊的事情告訴萬，畢竟，萬悠荷還沒有必要那麼急著告狀，不過，靈魂交易一定在所難免，最晚，這個月內。
    韻回來後表麵上很正常，可是卻是一副無牽無掛的表情，盡管她一再掩飾，他還是一眼捕捉到了她渾濁的眼神。萬悠荷，一定用她的那個嗜血披肩搞了什麼鬼，韻回來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韻其實，很脆弱吧？
    萬葉落發現，朵嫣和他的眼神同樣，滿是憐惜。守護她，一定。我們一定會幫助你的，韻。
    “我要去上學。”很突然，韻靜靜地說。她的眼睛已經完全恢複了，傷口盡管還沒有愈合，但是已無大礙。醫生也檢查過，說之前頭上的淤血原本就無足輕重，現在更不會影響到她。
    萬葉落和朵嫣的第一反應就是異口同聲地說：“不行。”
    萬悠荷要玩真的，誰都看出來了，如果現在韻去上學，說不定會發生什麼。
    “我一直很努力。”韻接著說，讓兩人都嚇了一跳，“努力變得優秀，努力實現已經倍受嘲諷的夢想，努力裝的好快樂，努力友好對待每一個人。對朵嫣你是這樣，對萬葉落你也是，樂曲樂聲也是，爸爸媽媽也是。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保護我身邊的每一個人，為大家奏出最美好的曲調。掌聲，音符，樂器，都不重要，我要的，是所有人的微笑。
    “生病怎麼可能阻攔我呢，鄙視怎麼可能阻攔我呢？我要去學校，去學校證明，你們鄙視的對象活得好好的！即使生病，她一直在堅持，你們無論如何也攔不住她，來啊，接著說，接著諷刺，我是打不倒的小強，踩不死的蟑螂！我就是要做給所有人看，你們討厭的人，就是好好的在那裏，一直在堅持著，無論你們如何，我都會堅持下去，做給所有反對的人看，瞧，這就是你們一直不信任的人，這是她最燦爛的光芒。”
    韻抬起低下的頭，努力讓自己的聲調變得輕快些，“我要去證明，立刻，馬上。”
    朵嫣看見了，萬葉落也看見了，樂韻她，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的眼睛，一塵不染，幹淨得好似下過雨的天空的眸子，一碧如洗。
    “去，我和你一起。”朵嫣也抬起頭，“證明給，‘那個人’看。”
    見過嗎？那種空洞的眼神。事情來得太早，初二五班，現在，像是困住了一群僵屍。負能量，到底在不純的孩子身上，還是有那麼多的啊。
    當一個散漫的班級變得整齊劃一，其原因不是同學們的大徹大悟，也不是教師適當有效地管理，而是所有靈魂的逃竄與丟失。六十餘人，動作統一，沒有任何自己的思想，眼睛，是和萬悠荷統一的，紅。
    “當一個人的意誌不夠強大時，靈魂就會找機會逃走，此後一旦人的希望抹滅，內心有了些許邪念，就會成為任夜控製的半獸人。果然，人類，還是太脆弱了嗎？”朵嫣看著班裏同一動作讀課文的場麵，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麵無血色，雙眼無神，布滿血絲，失去意誌，朵嫣突然感覺背後一涼，是不是，早晚有一天，韻也會變成這樣？不論是夢想還是記憶，全部破碎成塵埃，然後消失，再也不見。
    萬悠荷下手比她預料得快，雖然暫且沒有殃及韻，但是韻已經失去了靈魂，盡管她的意誌強大，生命的迷茫還是會出現。
    數學課，本是這個班級最不擅長的課程，可是在上課時，但凡萬悠荷點起的學生，全部對答如流，算理講得清清楚楚，二元一次方程的解題速度快到可以破世界紀錄，朵嫣注意到，這根本不是學生真正的所思所想，萬悠荷的控心術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徹底消除了他們的意誌。
    已經，已經來不及了嗎？
    “夏……”朵嫣呆呆地望著萬悠荷，她真的忍心這麼做嗎？
    她明明知道的，靈魂，有多麼重要。她自己的靈魂也都是殘缺的，她應該知道的。為什麼，就不能仁慈的對待人類呢？
    開學短短幾天，萬悠荷她已經讓其他老師佩服得五體投地，講課生動，快捷有效，而且學生原本悟性根本不好，在這幾天卻讓他們可以舉一反三。上課紀律完全沒有瑕疵，沒有一句廢話，簡直就是理想的完美課堂。
    可是，事實卻……
    韻來到教室後也變得十分奇怪，表情呆板，有些語無倫次，看起來馬上要被那群活僵屍同化了。
    如果不是自己，韻沒有辦手續出院，情況還能好點吧？現在，該怎麼挽回？
    唉聲歎氣，這有著不祥之兆的一天就這麼匆匆過去。
    “姐啊，你，你怎麼了。”樂聲欲哭無淚地看著韻，語氣中滿是無奈。
    自回到家起，韻就呆坐在椅子上不出聲，飯也不做，雙目無神地望著地麵，不停喃喃自語，徹底快把樂曲和樂聲搞瘋了。是，他們是不對，前天裝作不認識她是他們倆的錯。可是韻也不至於一副崩潰和神誌不清的樣子啊，昨天也是徹夜未歸，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樂曲，你說，姐，姐她是不是戀愛了……”樂聲隻得出了一個結論，愣愣地望著在後麵坐在凳子上寫作業的樂曲。
    樂曲也是十分無語，但又使勁搖頭：“怎麼可能有人看上她啊，再說她隻有十四周歲好吧！更有可能是受我們打擊而神經錯亂了吧，額，那今天的晚飯怎麼辦啊？”
    樂聲試圖和韻交流，手在她麵前搖了搖：
    “姐，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麼啊？”
    “貓，我一定是把貓給丟了。”韻呆呆地說。
    “貓肉不好吃吧？”“外星人，萬悠荷是外星人。”“姐，你怎麼了？”“瘋了，全班都瘋了。”“你昨天晚上去哪裏了啊？”“去死，那隻橙色眼球的黑貓為什麼說去死……”“黑貓？什麼黑貓？”“內心好空，是那個雨天丟失的嗎？”……
    樂聲醫生與病患嫌疑人樂韻溝通完畢，非常肯定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姐她瘋了，百分之百。”
    韻此時卻又突然恢複了正常：“胡說八道，我怎麼會瘋？”
    卷子，所謂摸底考試的卷子。韻一邊看著一邊頭皮發麻。“嘩嘩”萬悠荷手裏的卷子不停翻動，一張一張地數著數量準備下發。
    同學，哦，或者說是活僵屍，他們卻一反平日裏的不情願，而是一臉興奮地瞪著紅色的眼睛：“考試啦，太好啦！可以檢測自己的水平了！”虛偽的話語，在別人眼中卻顯得那麼好學。
    韻難得清醒，卻又一臉崩潰：“老師，為什麼啊，我有兩天沒來好吧？這就考試？不帶的啊。”
    朵嫣意味深長地看著韻，心裏夾雜著一些複雜的感覺，昨天，她看見樂聲和樂曲在樓下超市賣煎餅果子吃，就知道了韻已經開始出現活僵屍的狀況了。不然，照韻的性格，一定又要給他倆做一堆吃的出來。
    考試？呸！明明就是又一次的試探行動，沒準就是衝著韻去的，萬悠荷已經不耐煩了，一定是徹底不耐煩了。姐妹的什麼情分？我呸，我呸呸呸。
    朵嫣的眼神十分陰鬱，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試卷。想必，萬悠荷在出這份卷子的時候，想到的，都是一些和題目沒有關係的事情吧，這樣的卷子她連碰上一碰都覺得難受。
    “呸。”幹淨利落，窗外的一隻黑貓替朵嫣把想說的髒話的總體意思表達了出來。
    “這次的摸底考試是檢驗大家以往的功課基礎以及初二的總體預習，希望大家認真答卷。”萬悠荷笑得非常漂亮，然後發下了讓韻鬱悶到極致的卷子。
    “噼啪！”莫名奇妙的聲音在韻的腦中響起。
    真正的可怕，不是所有的題目你都不會做，而是，所有超難的題目，你沒有複習，便能答出來。湧出的僥幸心理和內心的不安相撞，真的是可怕的感覺。
    韻，就是這種感覺。
    突然地，她的腦中豁然開朗，好像所有的答案都自己排好了隊，一個一個地跳到筆尖。“唰唰唰”停不下來似得，五分鍾，她便完成了考卷。方程，代換，計算，書寫。韻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百分之百，她從來沒有練習過。她抬起頭，全班，沒有一個人完成卷子，可自己這個差生，卻最先寫完。
    “萬老師，我寫完了！你的卷子太簡單了，沒勁。”韻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說出了這串話。
    萬悠荷好像根本不意外，接過了卷子放在桌子上，卻又裝出震驚的語氣大聲對全班同學說：“看，我們班的樂韻同學居然這麼快就完成了卷子，真是太厲害了，連我們班成績最好的同學都沒有這個速度！”
    活僵屍們一瞬間恢複了自己的意識：
    “天，我第一題都沒有想出來”“怎麼可能，她這麼厲害”“作弊，一定是作弊了”“她還真的下了了苦功夫啊”“哼哼，還不一定考多少分呢”“口氣這麼猖狂，或許真的能考好吧”
    隻有朵嫣是一臉擔憂：“我知道了，知道她在玩什麼把戲了。控心術，糟糕了，韻，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