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麼的，老夫人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見方綺的景象。準確說來，那並不算一次正式的會麵，隻是過目、擦肩，她甚至正眼都沒有施舍給對方一下。零星的記憶裏，方綺是個遠不如夏雲易秀美的開朗青年，很愛笑，一雙眼睛尤其靈動，說是勾魂攝魄也不為過。
    老夫人不喜歡那雙眼，偏偏自己的兒子卻愛煞了那雙眼。從結識交友，到邀請入門，再談情說愛，一步一步，直到某一天兒子站在自己麵前，說他想跟擁有那雙眼的人結婚。  
    荒唐，簡直就是一句荒唐。
    之後的所有事，好像就自此失去控製的發展下去了。年輕人的事，她總是不太願想，也不屑於想，隻覺得時間能叫一切冷淡下來，而不是這樣綿延無窮、影響至今。  
    
    
    “長輩優先，您先請吧。”
    夏雲易先賣一個尊敬，大大方方站在兩人麵前。
    
    薑伯給老夫人後麵打了靠墊，又端上一杯熱茶。
    老夫人溫言道：“你就是夏雲易，可以告訴我你跟予風是如何認識的嗎？”
    
    印象裏，戚家老夫人從來不會對人做如此和藹溫柔的姿態，連戚予風自小都是在老夫人嚴格訓導下長大的，更何況一個一心想拐走她兒子的外人？夏雲易暗暗留心，但嘴上並沒有因此多說胡話：“我們是在高喬市的Vincent酒店認識的，當時我和張朝天先生卷入一起鬼怪案件，在中途得到戚予風先生的幫助，也因此相互結識。沒想到來到西港市，我們又見到了，戚先生很優秀也很貼心，我想任何人都不會拒絕這樣的戀人。”  
    
    “那你愛他嗎？”
    “愛。”  
    
    “回答的如此幹脆……”老夫人幽幽歎氣，“到底是年輕人啊。”
    夏雲易毫不遲疑：“如果我猶豫過後再回答，老夫人就會覺得我的答案可信嗎？”  
    
    薑伯皺皺眉，夏雲易這樣微微頂撞的語氣叫他下意識的想阻止，但老夫人遞來一個眼神，薑伯隻能訥訥閉口。“你果然跟方綺不一樣，方綺會十分顧慮自己的身份，和這個身份為他所帶來的影響。”  
    
    夏雲易默默腹誹，如果一切結果還與之前一樣，那這次老天賜予他的回魂又有什麼意義。上輩子他想要做的、還沒來得及做的、甚至是顧慮頗深的，這一次都要真真切切的補回來。  
    
    老夫人頓了頓，繼續道：“你認為，你有哪點值得予風選中你？”
    
    “我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說實在我也很清楚自己沒有任何地方出挑，但是戚先生就是喜歡我這個人，我想，這個答案問他自己會比較好吧？我隻要負責做好真正的自己，自然就能吸引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不是嗎？”  
    
    一席話下來，老夫人心裏便有了計較，眼前的人自信並且強勢，如果說方綺還算追隨戚予風的腳步，那夏雲易毫無疑問就是在勾著戚予風到處跑。
    
    夏雲易繞過老夫人，看向薑伯：“如果可以的話，我的事情也需要兩位請教。”
    
    老夫人喝口茶，“如果你要問重華案的事，直接問我就好。予風開槍的時候……我就在場。”
    夏雲易並不掩飾的自己的吃驚，“那能麻煩老夫人詳細描述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嗎？”
    
    老夫人淡淡一笑，“可以，但我不保證你能聽得下去，如果你真的愛戚予風的話——因為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源於一個人——方綺，也就是予風前一任的戀人。”  
    
    夏雲易豎起耳朵，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方綺是個天師，一種為人降妖除魔的古老職業，說虛無也好，總之與戚家的身家完全不能匹配，更何況他還是個男人。後來遇到的事情多了，我們也漸漸信了，雖然對方綺的職業不再抵觸，但對他的人總是不大歡迎。”
    “予風有個未婚妻，叫做齊雅，是齊家的千金，兩人關係好到一度訂婚。因為這樣的立場，方綺與齊氏集團一直不大對頭，原也沒什麼……隻是後來齊家出了點事。齊重華在年輕時曾有過一個私生子，因為當時急於和豪門高枝聯姻，便把還在繈褓中的兒子丟入海中，溺死了，然後一身幹淨的去做乘龍快婿。”  
    “抬頭三尺有神明啊，那孩子死後怨念不散，機緣巧合之下就成了厲鬼，夜夜潛入齊重華的夢中，向父親追魂討債，連齊重華的妻子也一並受到牽連。這樣的醜事，齊重華想找外人幫忙顯然不太合適，媒體總是揪住一切機會希望能抹黑名門望族。無奈之下，齊重華就找到了當時還是予風戀人的方綺，希望方綺能幫他驅除厲鬼，畢竟還算熟識。”
    
    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夏雲易心裏直叫，但還是擺出很耐心的樣子等待下文。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方綺態度很強硬的拒絕了，哈，大概連他也無法忍受為情敵賣命辦事吧。後來予風和他大吵了一架，總算是把事情敲定，當晚他去齊家所在的西竹苑驅除厲鬼。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一去，他就再也沒能回來。予風趕到的時候，見到的隻有方綺的屍首，和逃的不知所蹤的厲鬼。”
    
    老夫人眯起眼睛，想起老宅受襲時惡魔回憶裏的一幕幕，那般慘烈又決絕的方綺，如烙印一般深刻在所有人的腦海，連她都久久無法釋懷。  
    
    “因為他執意要方綺去接下這次任務，才導致方綺身死，因為想要滿足自己無聊的善心，才強迫愛人去涉身危險——予風他就一直一直沉浸在這樣的絕望裏無法自拔，性格大變，我和予威想盡辦法才叫他稍稍穩定，想著時間大約是最好的良藥，倘若真正愛一個人，便不應該在乎陰陽相隔。”
    
    夏雲易稍稍揚眉，老夫人居然承認他了？承認方綺，正是戚予風畢生所愛？  
    
    老夫人的語氣突然轉寒，“——但叫我也沒有想到的是，事已至此，齊重華居然還有臉再次找上戚家，找上予風，要予風繼續救他性命。”
    
    夏雲易一震：“齊董事……在方綺死後，又去找了戚予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