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空氣一下子湧入，濃厚的血氣刹那間稀釋，不少人精神一震。頭頂上重新恢複繚繞的夜幕，辰星閃爍，這是屬於他們的期待已久的真實夜空。
    不知是誰先第一個哭泣出聲，接著更多，雨水滴答似的哭聲空闊的回蕩在廢墟上。
    他們還活著，謝天謝地，至少他們還活著。  
    
    “阿風，阿風？”  
    從剛才開始夏雲易的呼喚就斷斷續續傳來，戚予風後知後覺的回過神，摸一把臉，滿是淚水。血咒那頭，夏雲易感受的到戚予風情緒的劇烈波動，半晌得不到愛人回答，語氣越加焦急：“阿風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你那裏怎麼樣了？”
    
    “我沒事，沒事……”戚予風調整了一下情緒，輕聲道：“這裏一切都好，別擔心，隻是最後還是叫那家夥逃走了，沒能斬草除根。”  
    結界破除，外麵等待已久的人蜂擁而入。急救的急救，喊人的喊人，聯絡的聯絡，戚予威衝在最前麵，淩亂的頭發早就找不到戚家大少爺的氣度，抓著滿身是血的老夫人，緊張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夫人無聲的歎口氣：“我老歸老，還沒那麼容易死，不必嚇成這樣。”
    “是，母親……”戚予威艱難的咧開笑臉，一瞥眼就看到站的遠遠的戚予風。
    
    張朝天和張太平腳不沾地的組織救援，唐賀馨出神了一會兒，才自哂的搖搖頭。方綺的確已經死了，老天好像怕他們不死心，居然以這種形式叫他們親眼目睹了兩年前最後的死亡夜晚。雖然僅僅隻是魔物腦海裏回憶的畫麵，但當時的刀光劍影無不切身展現在觀者身邊，叫人身臨其境。唐賀馨揉揉眼，失去的人終歸還是失去了，不管夏雲易今後笑的多麼燦爛，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那個叫方綺的人了。
    而他們能做的，也隻有好好珍惜罷了。
    唐賀馨整理好情緒，一回頭，正撞上方一征顫抖的臉麵。
    
    “你……？”
    
    “唐小姐，貧僧……有事求問。”  
    
    唐賀馨道：“請說。”
    
    方一征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唐小姐，在你看來，方綺是個……英雄人物嗎？”
    
    唐賀馨苦笑：“不，正相反，他是我見過的最會愛惜性命的人了，他從不打沒準備的仗，也不具有什麼大無畏的奉獻精神，隻是個活的比較瀟灑的凡人。”
    方一征的手骨捏的泛白：“那為何……為何他在這一次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與魔物同歸於盡？”  
    唐賀馨轉過身，細細把方一征打量，他和他真的很像，親子與父輩的血緣，恍然叫人穿破光陰的海。  
    “方先生有過……拚死也想保護的人嗎？”不等方一征回答，唐賀馨拍拍頭：“是我忘了，大師早早就看破紅塵，不理會俗世情緣了。所以大概你無法理解吧，其實我也不太確定，但是方綺最後的那個眼神，我多少能感同身受。他最後會做出那樣玉石俱焚的舉動，大約有不得不為的理由吧。”  
    
    “到底是什麼理由？”
    
    唐賀馨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放棄了。“抱歉……”  
    
    薑伯一臉倉皇的趕來，張太平從未見過這管家如此落魄的模樣。但是非常時期，個人恩怨也就不足為重了，大批救護車和警車早早待命。張太平和張朝天留下對付警署和組織的調查口供，其餘人一同跟著救護車分批去往醫院。
    
    醫院裏，夏雲易正在翹首以待。
    
    為了戚家的傷員，醫院特地整出一條快速通道，擔架上的傷員接二連三被轉手接送。不得不說，戚家的股東地位在這裏起了絕對積極的作用，最優秀的醫師被連夜召集，手術室裏燈火通明。
    夏雲易不敢擋路，心急的在人群中來回巴望，混亂時候打電話大家也未免能聽到，隻能用眼睛一個個尋找。  正在焦急，一雙沉穩有力的手臂從後麵將他抱住，夏雲易警惕的一僵，很快放鬆下來，親昵的往後蹭了蹭。
    
    戚予風帶著濃濃的鼻音埋首在夏雲易頸間：“別動，叫我就這樣抱抱你。”  
    夏雲易並不掙脫，而是扭過身正對向愛人，開心一笑：“這樣麵對麵不是抱得更舒服嗎？”  說罷踮起腳戚予風嘴角一吻，也不顧周圍往來的病患與人群。
    戚予風的眼中濃稠的哀傷不散，惡魔回憶裏的一幕幕還殘留在腦海，決絕又慘烈，徹底印證了這兩年來每個深夜他最恐懼的噩夢。即使現在夏雲易近在咫尺，但前生今世的生死錯愛，戚予風卻得不到半點釋懷，隻能悔恨的抱著眼前的人，死也不肯放手。
    “怎麼了？”夏雲易奇怪的抬起頭，不明白今天的戚予風居然如此無動於衷。
    戚予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勾住夏雲易膝蓋窩，一個用力把人橫抱起。夏雲易驚呼一聲，慌不迭摟住戚予風的脖頸。這一下子，周圍不少病患都看過來，雖然夏雲易還是少年身形，但這樣親昵的摟抱絕對不是兩個正常男性之間會經常發生的。
    戚予風目不斜視，抱著夏雲易大步走入醫院。夏雲易尷尬的低下腦袋，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今天的戚予風真的太過反常，老宅裏的戰鬥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戚予風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對。  
    他們離去的這一幕，恰巧落在戚予威和方一征的眼裏。
    
    戚予威自然想抓住這個機會說些什麼，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他隻意味深長的看了方一征一眼，就跟著趕往手術室。方一征沒有受傷，就算站在醫院正中也不在救護之列。老宅一戰，徹底叫人們認識了這個話語不多的麵生住持，不斷有人從他身邊經過，或者恭敬的喊一句“大師好”，可沒有一句能真正落入他的耳中。
    
    唐賀馨欲言又止的話語還在徘徊，到底……到底是什麼樣的理由。
    
    方一征攤開自己的雙手，方綺臨死前覺悟的眼神在腦海一閃而過，碎裂成齏粉，連同著他多年來古井般死寂的心田，再也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冷情與安寧。